郊外庄子。

“可真是晦气，居然被打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这庄子是沈家二房的一处小产业，离京较远。虽然这儿的人敬他们是从京城里来的，但是京城的繁华毕竟不是这样的小地方能比的。她们本来都还指望到了年龄在京城里寻个门当户对的也就过了，但是偏偏这时候把她们送到这儿来伺候一个疯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回去。

而且沈云怡见着人逼近就有了从前喊打喊杀的威风来，这些伺候过她的丫鬟和府上的医师都是吃过她苦头的。何况又都知道主子神志不清不会记恨人，于是尽管得了二夫人的吩咐，伺候起来却还是不尽心力。

是夜，丫头们刚刚睡下就听见依稀是人的脚步声朝着小姐的房里去了，一个丫头有些不确定地问红珠：“姐姐，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啊？”毕竟红珠是除了府上出来的那个医师外在她们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了，若真是有什么事也得问问红珠的主意才是。

红珠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皱着眉头，好像睡得正香却被她吵醒一样，不耐烦道：“我没听到什么动静，是你自己想多了吧。快点睡，明早起来还要干活儿呢。”

然后翻了个身，背过那丫鬟，刚才还惺忪着的睡眼此时已是清明一片。

杜若是在大约两天后回到京城的，并且她是和沈云怡在郊外庄子被活活吓死的消息一先一后回来的。

按照沈云清的想法，本来是想要苍梧找一些整理花草或是能够接触到沈云怡饮食的人，在这些东西上面做手脚的。毕竟她虽然学的是医，解得是毒。但是比起解毒，她觉得自己下毒的功夫更不错。不过可巧的是，苍梧刚巧看到在红珠被罚后去找医师的路上碰到了府里赵管事的儿子。当时是雨夜，红珠满脸是血，额头血肉模糊，头发都被打散了，这幅样子把那人当即吓得跌坐在地上。据苍梧所说，当时红珠整个人都瞬间蔫了下去。

苍梧对府里的这些人大多都知根知底的，也知道红珠一直对这个赵管事的儿子有意思。

当晚又从医师那里知道了红珠头上的伤口会留疤，苍梧才向沈云清提的建议。

一来红珠比较受沈云怡的信任不易被怀疑到，二来把药下在额头上更难被怀疑。后来她又找人试探了下红珠，发现红珠果然不再忠心于沈云怡，她这才放心。

沈云怡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后，没了沈家这棵大树的庇护，那么猝死在郊外庄子里也就是很容易的事了。

如慧院。

回报的下人一进门就看见二夫人鬓边居然多了几缕白发，一向凌厉的眉眼此时透着一点力不从心来，保养得宜的手上居然多了一串檀木佛珠手串，一瞬间眼神有些古怪。直到刘慧茹身边的丫鬟轻斥了句，这人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不由深深跪倒在地，沉痛道：“二夫人，三小姐她……她去了。”

良久无人回应，只听一声脆响，紫檀佛珠手串落地，佛珠四散，继而发出珠落玉盘的声音，敲出得不是乐声，而是心声。

旁边丫鬟担忧的问了一句：“二夫人......”想要去扶她，她却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

“是。”两道声音一齐发出，那下人起身退下时大起胆子又稍稍抬头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仍旧还是那副样子，原本倍显疲惫的眉眼此刻都稍稍带了些上挑的弧度，少了那串太不适宜在她这种人身上出现的佛珠，俨然又是从前那个厉害的定北侯嫡次女，那个凌厉的沈家二夫人。

若她信佛，世上无魔。

她为一个娶了四房姨娘都不愿娶她的人蹉跎了半生，膝下三个女儿只生不养，等到她老来无人伴，看到铜镜中青丝上的星星点点，刚开始想要养女儿，她的女儿却又一个个地都离她而去。

三个女儿，她最喜欢的就是沈云怡。

这丫头性子像她一样。

她恨宁悦荣，沈云怡恨沈云清。都是恨到了骨子里。

就算最后查出来怡儿不是被你害死的，沈云清，我也要你死，去地下陪我的怡儿让她高兴高兴 。这也算是我这个当娘的难得想为女儿做一件事吧。

“怎么?没人愿意接这单生意吗?”

她身边的丫鬟翠柳斟酌道：“夫人，您也知道，当时您花了大笔钱同时买通了几个侍卫和一群刺客去刺杀大小姐，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却没有成功。何况现在大小姐又是被皇上怜惜封了乡君，又是被晋王殿下派人护着的，要想再派人暗杀恐怕更难了。”

说完偷眼打量了一下二夫人的脸色，二夫人倒没有因她这番话露出任何恼怒的神色来，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但是，总要再试试的，哪怕是豁出去那么多条人命只是给沈云清添点儿堵呢？总是不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冷冰冰地躺在地底下，而沈云清却还在这世上活的逍遥快活着吧！”

和她这几句话的内容十分不相符的是，她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一点惋惜，像是美人临窗，本想观赏春色却只满眼残花败柳的衰败景象的感伤，声音也像是情人在耳边呢喃。

“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她身边那个叫杜若的丫头那里下手。”

“是，夫人。”

清云院。

杜若步步紧跟着她家小姐，活脱脱一个跟屁虫，苍梧看的发笑，“小姐，杜若这丫头八成是有事情要求你了。”

沈云清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就是知道了她要求的是什么事，才这样苦恼啊！”

竟然会有事情能让自家一向镇静的小姐露出这样苦恼的表情来，苍梧不由也来了兴致，探究的眼神带着调笑的意味扫向杜若那双因激动而变得亮闪闪的眼睛上，“你要求小姐做什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杜若很嫌弃地冲她摆手：“去，去，去。这事儿我是要和小姐说的，才不跟你说呢。”说罢在苍梧的笑骂声中把苍梧给推了出去，在关门的时候还冲她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