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在我跟前还这样作态！”曹文秀突然生起气来，伸手一捶几案面，“横竖是你儿子娶亲我这个做姑妈的也说不着话！我想元庆就算有些毛病，但以曹家的钱财，想在荥阳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还不容易？哪里就非这韶丫头不可了？你跟你那死鬼姐夫一个德性！想当初云卿死后，他就不再顾惜自己的身子以至于早早就离开了人世，”曹文秀说着便红了眼，“你说云卿是他什么人？什么人也不是吧？啊？他给了韶丫头姓氏还不够，还想当她嫡亲的爹，根本不顾我和晖儿娘儿俩——”

“姐你想多了，姐夫的身子一直就不好怎能怪他人？”曹文彬温言相劝，“不是我有多看重云卿的女儿，也不知前世造孽还是怎的，今年春上元庆不是来过你家吗？这傻小子荥阳那么多好姑娘他都不要，偏就看中韶儿了！”

曹文秀回了神，快速拿衣袖拭了眼角，“当真？”

曹文彬叹口气道：“这还能有假？你也知道的，咱们曹家就元庆一根独苗，自小就被娘惯坏了，说一不二的混账性子，怎么劝也不听的，本来这事我还在犹豫，方才听袁道长那么一说，我也就确定了，既然他非要韶儿，那便依他好了，免得将来无端生事，他那个身子骨实在是禁不住折腾的。”

“元庆的性子我多少知道些，不过总体说来算是个好孩子，”曹文秀点头啧啧道：“不想这韶丫头能如此福气，原本看着她越来越大，我正担心着她的终身呢，曾经有几个街坊托人来提过亲，说实话我一个都看不中，云卿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我，我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让她嫁人不是？还亏得你竟不嫌弃她没爹没娘没家私，我一直都以为你会替元庆找个官家的媳妇呢，正好曹家的条件也不算违背了云卿最后的嘱托……”

曹文彬内心着实厌烦姐姐的絮叨，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道：“姐，到时候我会事先给你笔钱财，你替韶儿多置办些嫁妆好让她能风光地嫁过去，也可在街坊四邻面前出口恶气，省得那些婆娘没事老爱嚼舌根说你苛待了韶儿。”

“什么意思？”曹文秀瞪着他，嗓门也瞬间提高了，“干点活儿就是苛待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干活还想不想吃饭了？这又不是曹家！”

“我明白我明白！算我说错行不行？”曹文彬忙陪笑，连连拱手致歉，之后又婉言道：“只是姐，你看韶儿身上穿的都是你历年的旧衣改制的，已经是大姑娘了，也该稍稍打扮一下不是？”曹文秀听罢这话顿时有些心虚，声音也小了不少，强辩道：“年岁不好，柴米又贵，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能力去给她置办新衣！”

曹文彬自然了解自己姐姐的秉性，心中一笑，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两来搁到几案上，“有空带她上街做两套衣裳吧，先别和她提元庆那事。”

“好好好！”曹文秀的两只小眼睛顿时如加上双芯的油灯一般被瞬间点燃，银两被快速收进怀中之后，她方想起什么来，“对了，你方才说先别提元庆那事？为啥？还怕她不应？元庆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简直再好没有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觉得还是要顺从孩子自己的心愿才好，”曹文彬看着门外耀目的光线，莫名想到孟韶看人时的那种眼神，心中陡然平添了一丝不确定，“周氏昨日将她的侄女紫云接进了曹园，其中的想法不说你也明白，娘说既然元庆看不中人家那就更不能怠慢了，想让晖儿过去陪陪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巳时自会有人来接她，今日是六月六，以后这天会越发的闷热，过两日我再着人来接韶儿，过去避避暑，也让她和元庆两孩子相处一段时日。”

“啧啧！”曹文秀不满道：“你这阿翁倒是考虑得周到体贴，可你姐我呢？这满院的酱缸又该怎么办？”

“这有何难？”曹文彬再次从怀中掏出些零碎银子塞进她手中，笑道：“姐，你就多辛苦一下吧！实在照顾不来，找个人帮帮忙！”

姐弟两人正在你来我往中，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大娘，我可以进来吗？”曹文秀听出是隔壁茶肆的薛巧儿，忙唤她进来。

一个伶俐娇俏的黄衣少女手拿木盘走进来，木盘上放了些粗制点心和几只黄橙橙的柑橘，少女的另一只手则拎着一只陶壶，正是孟韶的好友薛巧儿。

薛巧儿轻盈地冲曹文彬一躬身，笑道：“巧儿见过曹老爷，娘见门口有马车便知是曹老爷来了，说曹老爷是咱家的恩人，让我送点果子点心来，还有一壶茶，是用上好的蒙顶茶煎的，请曹老爷尝尝可合滋味。”

曹文彬不觉笑道：“这孩子说话真是伶俐，薛家教养得不错。”

“确实是个好孩子，”曹文秀从薛巧儿手中接过茶壶，“你娘太客气了，你先回吧，回头我把茶壶送过去。”

“是，”薛巧儿正要离开，却被曹文彬叫住了，“等等，你家本就不宽裕，不能白要了你们的东西，”他从身上掏出些零碎银子递过去，“拿着，权作资费。”

“我娘早就交代过了，不能要！”薛巧儿匆匆一施礼，扭头笑着跑出去了。

曹文彬一愣，将钱递给曹文秀，“你替我交给薛家吧，茶水铺不容易，又没个男人支撑。”

曹文秀收了，笑道：“你倒是善心，怪不得荥阳人背后都叫你大善人呢！如今薛家三代都把你当菩萨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看中薛家媳妇呢。”

“姐！”曹文彬沉下脸来，“这玩笑可开不得，平白坏人名声，好事反倒成坏事了。”

“知道知道，你姐还是知道轻重的，”曹文秀收起笑道：“其实曹家的奴婢随便拉一个出来也比薛家媳妇中看，何况自她男人没了之后她就一直病着，那身子还不知能支撑到什么时辰呢，哪个忍心去开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