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后。
荒山,土坡,孤坟。一道天雷降下,矮小的土坟炸开,泥巴和烧的焦黑的杂草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去。炸开的土坟下,一只苍白手掌翻动着泥土,不多时,另一只苍白的手掌也暴露在空气中。然后是一颗头,脖子,胸膛,腰腹……
一个人从荒山的土坟下爬了出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他抬头。
一双眼漆黑如墨,目光仿佛一柄天刀划破四周的黑暗但稍纵即逝。
“我还活着?”
“不,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这是……夺舍?亦或是重生吗?”
那人声音沙哑,自语声中垂下头去陷入了沉默。于是,四面的荒山,天上孤悬的一轮残月被乌云遮住,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呼呼~~
夜风在刮,吹的漫山野草伏下头。
黑暗中,那人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两道鼻息如两条白龙一般在夜色中翻腾游动。
三千年前,天下间古今少见的一尊“小圣人”出世,惊艳了一个时代。
有伪帝境界的至强者预言,这尊“小圣人”具有成圣的潜质,且,行近乎道。三十年可称王,一百年可为尊,一千五百年成帝,一万年入圣。
然,
“小圣人”三岁开始修行。
十五岁称王,打遍同阶无敌手。
六十岁为尊,号令天下第一大宗,王者之命莫敢不从。
九百一十七岁成帝,入大虚,出龙潭,七座生死禁地被他杀了个三进三出。
又八百年后,“小圣人”一朝悟道,成就半圣。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夜色下,从土坟爬出的人衣衫褴褛,头发上沾染着泥土和野草,豁然抬起一颗头颅目光直视着头顶的苍穹。
愤怒!
不甘!
仇恨!
复杂的神色在眼底深处交织,如同扑不灭的火焰熊熊在烧。一双拳攥的嘎嘣作响,身体在抖,不可抑制。
“小圣人”出世,成为千年中夜空上最明亮的一颗星辰,以至于让“小圣人”周围的其他星辰黯然失色。无尽的夜空,无尽的星辰中,有一颗星,明亮不如“小圣人”硕大不如“小圣人”,从出世到死亡,这颗星辰只能沦为陪衬。
但是“这颗星”不甘心,同样在与天争命。
“小圣人”出世时便为圣人体,据传他出世时天降福泽,地涌灵泉,出生时便能言能走,一步落下,地面涌起金色莲花,脑后有道光,天生有神骨。
“我虽为灵体,但比小圣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故此自封灵体,以凡体修行。”
我,萧凡
二百岁时突破王境。
五百岁时,成尊。
与小圣人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座帝坟之下,小圣人,半圣已成,我却止步于伪帝境。
于是……
“萧凡败!”
“倾其所有,只在小圣人手下坚持了三招,且还是在对方只已一拳一脚一掌敌对的情况下,未出神通,未出武技,同样更未出法宝兵刃。”
圣人言,凡体修行,入门难,成圣更难,可一旦成圣当是圣人之中佼佼者。
“我未成圣便与小圣人遭遇。又无名师指导,蹉跎了岁月。”
“若一切重头来过……”
“小圣人有道光护体,有天生神骨,有佛心,有天下间不出其右的悟性与资质。”
“而我……”
夜,
更黑了。
黑暗将萧凡笼罩,仿佛一只狰狞巨兽吞噬了他的脚,腿,腰腹,最后吞噬了整个人。
呼~~
一口浊气徐徐从口中吐出,萧凡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灵魂得到升华。
“我不如他。”
黑夜中,一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嘎嘣。
拳头在紧握,似乎力道太大让指骨崩裂。
“帝坟一行,我是掘开帝坟的第一人,这一尊帝同样是凡体修行。坟中陪葬的重宝当以一篇凡体修行的笔记为尊。而笔记虽然最终落入小圣人之手,可内容我却早已记下烂熟于心。”
“笔记当为名师,是否可以弥补蹉跎的千年岁月?”
“三千年了,小圣人是否成圣?”
“在遇见,圣人可战否?我还是会输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在相遇,不外乎一战。”
心中坚定信念,眼中眸光如刀。
夜风如鬼哭。
坟前,
人在低语。
“圣人可杀否?”
“曰:可!”
……
……
天亮。
坟前,留下一地的毛发,碎骨,凡血。
萧凡还在入定中,凡体气息浮浮沉沉,忽高忽低。
咔嚓一声,夺舍之后残余的灵魂之力化作大补之药流淌全身易经伐髓。所以地下有碎骨,毛发,淤血。脱胎换骨之后,灵魂之力一鼓作气冲破桎梏,修为在不断的晋升。
突破淬体三重。
咔嚓。
突破淬体七重。
咔嚓。
突破淬体九重。
很长时间后,又一声“咔嚓”,突破淬体境,筑基已成,晋入三元下境。
萧凡徐徐睁开双目。
一夜之间,他已经将前身的记忆消化,所得竟让萧凡感到意外。
前身姓萧名不为。
凡体。
刚刚及冠。
“今春四月,帝都尚书之女意欲彻底觉醒凤灵体质,遂,失败,病危。”
“有道人言,可寻三千名凡体冲喜。二千九百九九十凡体放血养丹内服,一名凡体成大婚,做婿。”
“于是,萧不为入赘尚书府,与凤体成婚。”
“凤体大愈,去天元宗求道。”
各中因果。
萧不为祖上也为官,只是后来破落。尚书家老太爷曾与萧不为爷爷指腹为婚,原本因为时过境迁,地位差距悬殊已经淡忘的事,因凤体病危又被人提及,故此,尚书家老太爷一锤定音,责令完婚,且在尚书府对萧不为多有优待。
原本一切都还好,只是凤体痊愈后求道去了,萧不为这个赘婿四下里成日在尚书府游荡,总让人觉得碍眼。
凡体。
家道中落。
又无一技之长。
尚书府。
凤灵体质。
一心求道,又权势熏天。
对比之下,萧不为这个赘婿实在令人生厌,就好似一只癞蛤蟆因为机缘巧合在天鹅身上咬了一口,咬了还不算,境赖在天鹅雪白的羽毛上,牛皮糖一样甩不开,丢不掉。
今年夏。
尚书府老太爷偶感风寒足不出户,于是府里谋士进言不如将这赘婿打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亲戚家里边任其自生自灭,至于那旁系亲戚,早就想攀上尚书府的高枝,只需施以小恩小惠送其家族子弟一个入士子院求学的名额也便是了。
尚书老爷乍听此言,皱了几个月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饮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面色大喜,道:“打断你的一条狗腿!”
然后,进言的谋士断了一条腿,而萧不为则被丢去了边陲小城。
这支其名为尚书府旁系的亲戚是一城之主。
萧不为来时,对这位赘婿倒也礼遇有加。
第一日,送上五名侍女伺候洗漱。
第二日,奉上道法经篇。
第三日,奉上灵丹灵药。
第四日,尚书府差了一个仆役来,不知和城主大人说了些什么。
第五日,五名侍女,减去其三。
第六日,又减其二。
第七日,酒菜里有毒。
第八日,有家族子弟前来寻衅滋事。
第九日,将萧不为乱棍打出府邸,理由是萧不为竟偷看一名侍女洗澡。
第十日,流落在外饿昏了头的萧不为和府中大少爷遭遇,因未行礼,被左右仗刑八十,一命呜呼。
当夜。
萧不为的尸体被丢在了乱坟岗暴尸荒野,午夜时分,有人来,骂骂咧咧中又将尸体掘开,就近造了一座土坟草草掩埋。
“城主姓卓,其子名卓胜。”萧凡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很快隐去。
咔嚓~
身体中最后一道咔嚓声响起,萧凡突破三元中境,夺舍后灵魂之力消耗一空,境界止步于此。
萧凡闭目,脑海中浮现得自帝坟中的修行笔记。一句一段,一段一篇,所有的文字缓缓的浮现在眼前,笔记记载的非常详细,萧凡更是一个字句不敢错漏与自身修为进境相互结合,印证。
许久……
“这具身体也是凡体,对于修行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底子很薄,元气亏空的厉害,很容易根基不稳。”
沉吟了一会,萧凡体内功法再次运转,这次是反向运转功法。
片刻后……
咔嚓。
修为跌落到三元下境。
又片刻后……
咔嚓。
修为跌落到淬体九重。
咔嚓。
咔嚓。
咔嚓。
……
……
修为停留在淬体四重境界,退无可退。
萧凡起身,一身元气澎湃而出,仿佛一缸水装在了水桶里不住的往外溢。且,元气精纯的无法想象,三元中境被生生削落到淬体四重,元气却不会自主散去,而是不断的压缩,凝练,量变引起质变,精纯到无法想象的程度。
萧凡挥拳,身前有空气爆开,仔细感受了一下一拳挥出的力量,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一丝不可察的笑意。
“如此根基当坚如磐石,笔记中也曾言,修行如建大厦,根基不足则上层建筑不稳,不外乎空中楼阁。”料想来,写下这篇笔记的帝者,刚刚踏入修行之初也并未在意根基,也因此笔记中字里行间在修行境界达到尊者境之后不乏一些感叹和悔意。
……
……
烈阳如火。
萧凡下山。
……
……
傍晚,
萧凡站在城主府府邸门口,右手牵着一名衣衫破烂十二三岁的小女娃,抬头,对着府门前满脸惊恐的几名侍卫,对着门后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卓府管事露出微笑。
“你……你是人是鬼?”管事神情大变,颤抖着一条手臂伸出来指着萧凡,脸色越发的苍白豆大的汗珠如雨下:“不,不可能。他不是死了吗?是老夫半夜三更亲手挖坑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