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春晓殿内。
从莫府回到春晓殿,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踏进大院门,柳依诺便一屁股坐在院内石凳上,神情极度无奈。
想当然耳,对于自己在宴会那“惊世骇俗”的做法,穆泽枫虽当时没说什么,但回程的途中,却被他冷眼瞪了好久!
开始她还不服气地回瞪几眼,可到后面,她索性放弃,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即使引他不满,而这招却很奏效。
临下马车前,他只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后,才甩袖而走。
这厮,唔,实在让人受不了!
“想什么呢?”
“呃?”
夜深风静,周遭无人。当出神想事情的柳依诺身后没有预警地传来个声响时,她的脊背立刻在不自觉间已寒毛直竖,冷汗淋淋。
“师傅?”
她连忙转头站起。而面前之人,除去脸色苍白之余,双唇还无一丝血色。
“你怎么?”见到如此状态的玉扶灵,她心中不免惊诧。
难道他没服用莲炔解毒么?
仿佛在印证她的想法一般,玉扶灵仅仅将他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正是那只装有莲炔的木盒。
“什么意思?”柳依诺多少冷下些脸面。前身搭进去性命,自己又千方百计想尽办法,好不容易得来东西可以助其解毒,如今却原封不动送回给她?
“这句话,应当是由我来问你……”玉扶灵轻抬起眼眸,直望着她,“这么久,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什么?”柳依诺闻言轻笑不已,“尽人事罢了。”
“你与穆泽枫定婚,目的是不是为得到莲炔?”玉扶灵逼近她两步,语气甚至已开始有些颤抖。
柳依诺亦回望向他,且毫无惧色:“是如何?不是又如何?结果有差别吗?”
“当然有!”玉扶灵猛然伸手抓住其肩膀,“假如是,立刻把它还回去!”
“还回去?”开什么玩笑?
“诺儿,你听着。我玉扶灵再不济,也不可能为自己活命,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用后半生换来的莲炔!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呵……”
柳依诺挣脱开他的双手,慢慢走至石凳旁坐下,并幽幽叹息一声:“的确,她付出的代价,真的很大。”
“什么?”此话是何意?她说的是哪个她?
“玉扶灵……”柳依诺微垂下头,细长的睫毛在她脸蛋上形成了抹好看的弧度,“如果说,之前的那个柳依诺,早就死了,而我只是为其完成心愿而已,你信吗?”
“诺儿……”对于她的话,玉扶灵一时难以置信,“你胡说些什么?”
“信不信由你。难道你就没觉得,我和她根本就不一样?”柳依诺挑了挑眉,语气揶揄,“看来,你确实不了解她。”
“不是……我……”
“好了,该讲的,我都已讲完。”柳依诺打断玉扶灵的欲言又止,随即站起身,“莲炔现在你手上,请自己考虑清楚。总之,想用便用,不想用,丢掉就是,都与我再无关系,只要觉得能对得起她……你走吧!”
说罢,转头便欲回房间。
她替前身该做的,均已做到。玉扶灵既然想不通还不买账,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由他自生自灭去!
玉扶灵眸光闪了闪,迅速移步挡于她面前。
“等等!”
“还有事?”柳依诺抬头询问道。
“一日为师,终生不变,你写的这封信收回去!”玉扶灵将之前她留下的信件塞回至其手中,而后又再次看了看面前之人,旋即拿起莲炔消失于暮色之中……
瞧着他的背影,柳依诺终归放下心来。还好,玉扶灵虽固执,倒不至于听不进去她的话。
往后只盼他能更好地活下去,亦算是对前身最好的报答了……
翌日,皇宫地牢内。
王前万般懊恼地坐在潮湿阴凉的地面上,心里难受得很。
为了多赚些银两,他出生入死的,容易么?
先前接到上家传给自己的纸条,命他潜入宫中拿取火油改良配方,只因当时过于兴奋,还以为可趁机大捞一笔,谁知今日却身落囹圄。
不过,令他想不通的是,上家没理由陷害自己呀?他王前到底仅是个转手倒卖的中间者而已,再说他若被俘,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莫非……给自己传信的,并不是真正的上家?想到此,王前不禁脑袋发麻。怪只怪他当初未做细致考虑就行动,如今看来,确实蹊跷点颇多。
不谈别的,单论上家真要给自己东西的话,何必如此急促,另外还大费周章?他们完全可以等下次交易时再拿也不迟啊!
可如今,问题在于那个冒充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前!”
当他正低头琢磨其中的来龙去脉时,牢门外某个守卫朝他喊了一声。
“呃?”
“路公公来看你了!”
路公公?王前听言微愣。做买卖生意的,除非上家愿意透露自己身份,否则,他们也不会过多去刨根问底,即使他知道搞火油的八成还会与宫里之人有些关联。
“路公公,这后门儿,可是小的给您开的,您呐,尽量抓紧,倘被人看着,你我可就麻烦了!”
“哎,好咧!刚子,这回多谢你啊,改日请你吃酒!”小路子边说边从袖口掏出块碎银子,“拿着!”
“都是同乡,你这是做啥……”被唤作刚子的守卫推搡了下,不过最终还是揣了起来,“我先去给你们把风!”
说着,刚子将牢门的锁头利索打开后,示意他进去。
“王前……”
“你是谁派来的?想干什么?”王前心里总归没底,因此戒备地盯着他。
小路子也不敢过多耽搁,走近前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不必管本公公是谁,今儿个我来,只为给你送东西的……”
“呃?这是……信?”王前疑惑不解地接过小路子递过来的信封,“写的什么?”
“上头都吩咐过了,这里面的信啊,必须由你亲自过目,我哪晓得写什么哎?”
完了,又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后,才屈身其近前小声叮嘱着:“还有,上头说了,他们近日会想办法救你的,还望你懂得分寸,千万不要乱讲话。”
他昨晚才收到主子的字条,命令他务必今日内将信送进去。没办法,为了拿到自己前三个月的工钱,他不得不照做。
“哦,好好!放心吧!”王前闻听自己还能有命出去亦高兴不已。
“那我先走咯!”小路子一甩手中拂尘,随即快速离开牢房。
只不过,两人都未注意,在另一侧的暗处,还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的动静……
“咦?为何没有字?”等小路子走后,王前迫不及待拆下信封,打开信笺想查看内容。可是……翻来调去瞪了半天,上面竟什么字都没有!
这代表什么意思?逗他玩儿呢么?
“阿嚏!”呆愣状态下的王前突然间感觉鼻子发痒,于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唉,兴许这两天呆在牢房过于潮凉,自己不适应,要得风寒了吧?
他的命,怎么就这样苦?
……
傍晚,皇宫内。
柳依诺抱着针灸盒,慢悠悠地行走在回春晓殿的路上。
慧妃的头痛病,经过连续的治疗已明显好转,最近两日都属于巩固期。想必再用个三五天时间,她就可以回尚书府了。
玉扶灵的事,基本已算圆满解决掉,她多少都能减轻些负担。可自己的这婚又如何退,还眼睁睁摆在面前呢!
“小姐!”
不远处,千浔和千羽看到她的身影后,连忙抬手招呼。
“千浔千羽?”柳依诺停住脚步,“你们回来啦?”
“嗯……”千浔颔首应道,“小姐,之前从风荷园带回的食物,荣公子那边已查验完毕。”
“结果如何?”
“食物果然有问题。”千浔顿了顿,“不过,据荣公子说,里面掺杂的毒物,并不会使人死亡,而是最多只能令服用者出现些幻觉!”
“致幻?”难怪,黄妃的精神时好时坏的,“那他有没有说是哪种致幻剂?”
“荣公子说,这些应当是从谷物生长过程中提取的麦角碎沫。”千羽从旁补充着,“只是很多人都不清楚其中妙用罢了。”
“提取的麦角……”柳依诺努力搜索着脑中在前世所读过的相关知识,“难不成,利用的正是提炼的麦角酸?”
提起麦角酸,它可是属于致幻剂的代表。它由麦角精炼所成,而麦角又是从麦子等谷物开花时衍生来的。
人服用后,对时间、空间以及体像和界限认识就会产生错乱,并且伴有联觉。甚至情绪变化出现起伏无常,对他人的反应或是冷淡或是出现偏执行为。
当然,古代尚且没有较高的提炼技术,因此药力方面恐怕相对低些,但却不会影响它的效果!
既然大多数人不明白其作用,那皇宫里又有谁能懂?季映寒吗?
不对,按说她病的年头应该挺长,若非宫内老人,恐怕都未见过她的。
“千浔千羽,你们先回春晓殿,我去飞絮阁一趟。”
思前想后,柳依诺还是决定去找柳湘尘。甭管怎么讲,他身为自己的兄长,遇到事情,她也该和他商量谋划才行。大不了,见到他时,认头再被其骂一顿便是!
飞絮阁外。
“哥,你在吗?”到达目的地,见房门紧闭,所以柳依诺抬手敲了敲。
“柳小姐?你要找柳将军吗?”
“哦?袁副将?”柳依诺回过头,看清来人后便礼貌性打个招呼,“我哥他不在么?”
“柳将军方才被三王爷叫去祥龙阁了。不知何时能回呢!”
啥,让穆泽枫给拽走了?真是!看来,这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他人的吧?
“好,那麻烦袁副将等他回来后转告一声,让他有空到春晓殿找我下,就说有事商议。”
“柳小姐放心,一定转告。”
走出飞絮阁,柳依诺百无聊赖地在镜花湖边散着步。
这个时节,水里的荷花几乎已全部开放,一朵挨一朵地缓缓摇曳,煞是热闹。
“沙沙……”
忽然,几下细碎的声响吸引了柳依诺的注意。寻声望去,不大会儿便有团白色的影子映入眼帘。
“雪梨?”
瞧它边闻边走的模样,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雪梨,喂,到哪去啊?等等哎!”
她刚刚喊出声,雪梨就已朝前方奔跑而走。
已经天黑,为防止它乱闯,无奈之下,柳依诺只得尾随其后一路小跑追去。
“你还跑!”终于,在追踪了有三个弯后,她才一把抓住雪梨的身子。
不过,虽然抓住了雪梨,但她抬眼所看到的面前的景象,竟令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足足在当场呆愣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