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元年,八月,西京。
时下,长安城内的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上至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都在庆贺此番对敌的大获全胜。
七月,吐蕃进犯陇右,唐天子下诏,命陇右防御使薛讷率兵抵御。
唐军先是在武阶与吐蕃兵交战,杀获大量的吐蕃军后又乘胜追击,接连斩杀数万敌军,并且缴获战马牛羊数十万头,彻底收复了长城堡以西的大部分疆土。
大军获胜,守疆扩土,这等喜事必定要举国同庆,有功之人也必然会得到天子的封赏,加官进爵的事当然不会少。
然而,兵伐之后,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功劳而且能活下来的人,家中当然要大摆延宴,庆祝高官厚禄的封赏,而功勋在身却战死疆场的人家就不会如此了。
此刻,丰安军使王海宾的府门前,两盏白灯笼高悬,灯笼纸上两个黑色的“奠”字显得尤为刺目,阵阵的悲泣声也从府宅中传出,路人听闻多是心头发紧。
此番一战,丰安军使王海宾战功卓著,首战便率领部众杀敌一万多人,因此也遭到其他人的妒忌,导致受困之时无人救援,战死于陇右,战功更是被人顶替。
虽然朝廷也给了抚恤,追任了官职,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王家的顶梁之人没了,谁又会在乎王家的孤儿寡母呢?
况且,王家的哀痛尚不止如此。
王海宾战死的当天,年幼的儿子突发高热,昏迷不醒,虽有医师诊治却也无效,待到王海滨的遗骸运抵府中时,高烧多日的儿子竟也有了气绝之像。
王夫人左右难顾,悲痛欲绝,几番昏死在灵堂前,醒来后又跌撞地去看儿子,更是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在哭声中,面色灰白的男孩睁开双眼,缓缓地转动着眼珠,眼中尽是茫然之色,甚至还有一点惊慌。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活人永远不知道。
不过,活着的人可以去猜,可以去凭空想象,王时川也曾在无聊的时候想象过,却从没想过死后的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
“不应该是暗黑无日,牛头马面吗?怎么都是这种装扮?好像还是大唐风尚,难道下边也开始流行历史古装戏啦?”
王时川闭上眼睛,觉得耳边的哭声太糟心,自己已经够烦了,上亿的身价说没就没,如今连命也没了,跑到阎王爷这,竟然还要过一次哭丧的戏码。
烦不烦呀!
该喝孟婆汤就喝,该过奈何桥就过,早点投胎为人,或许还能赶上新一波的经济大潮,自己这个弄潮儿必定会成为亿万富豪。
过了片刻,屋子里安静下来,也没有了哭声,王时川觉得似乎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又过好久,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这让他不得不再次睁开双眼。
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只有一盏昏暗的烛光在跳动,光线所及之处依旧是古朴风,如同江南的某处老宅,又好像是影视城里的道具。
王时川的心中甚感疑惑:“这到底是哪里?我是死了还是做梦呢?要是没死的话,这里也不像医院呀?”
他首先排除死掉的想法,因为他非常不想死,随后又排除了被救送医院的可能,连个吊瓶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医院?
最后,王时川确定自己在做梦,也随之打算抽自己一个耳光,想要从这奇怪的梦中醒过来。
手掌挥到眼前时停了下来,又反复地扇动了几下。
“这是我的手吗?怎么像个小学生?怎么这么小?”王时川迟疑地将手掌送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哎呦我去,真特么是我的手!”
突然,王时川的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许只有这个念头才能解释眼前的状况。
自己应该没活也没死,好像是玩了一把传说中的穿越,还是那种比较牛叉的魂穿。
想到此处,目光则望向了身子。
陡然间,他的心头一颤,顿时觉得透心凉:“咋这么矮的身子?小胳膊小腿的,这特么是穿到武大郎的身上啦?”
王时川不得不慌张,好不容易玩把穿越,这要真成了炊饼大郎,就算有个貌美如花的潘金莲也没用,迟早得让那娘们害死,再说这五短身材,也特么太磕碜了。
慌乱之下,王时川挣扎起身子,可头昏眼花又让他躺了下来:“我靠,大郎起来吃药的活指定是做过了,不行,我得赶紧逃出去,至少也得去找武二郎护着。”
第一次睁眼时,王时川虽然觉得那些人的装扮有些像大唐风格,可他不是搞历史风俗的专家,也分不清唐宋服饰的区别,而且惊慌失措中又哪里会去想那么多,真是一心把自己以为成了武大郎。
多番努力下,王时川摇晃地走出屋子,又迷糊地来到了前院的正堂。
正堂内,高挂的白幡下摆放着刷了黑漆的棺木,前方供案上的两支粗白蜡烛正滴着烛泪,燃烧的烛芯发出“啪啪”的炸花声。
“哎,小郎君醒啦!”
“主母,您快看呀,小郎君醒啦!”
一名丫鬟模样的人看到了王时川,轻声地唤起来,虽然不能说表情惊喜,却也是暂时收住了眼泪。
王时川被这个称呼叫得有些发懵,暗道:“不应该是大郎吗?小郎君又是谁,这特么是武大郎家吗?这棺材又是谁的?”
没有等他把诸多疑问想完,原本跪在供案前痛哭烧纸的女人先是转过身,继而猛地冲上前,一把将王时川抱在了怀中,再次大哭起来。
“川儿,你终于醒了,娘若是再没了你,真就活不下去了,娘的心都要死啦!”
继而,女人抱着王时川,踉跄地回到供案前:“夫君,川儿醒了,是你唤醒他的吗?夫君,你为何不醒来呀?你这一走,让我们母子该怎么办呀......”
女人紧搂着王时川,放声哭诉,哀痛之情让王时川也觉得鼻子发酸,眼睛也有些发涩。
之后,王时川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也大概搞清了一点眼下的状况。
自己不是武大郎,真是虚惊一场。
这副身子是个九龄童,父亲是一名战死沙场的将军,名唤王海宾,这个九龄童的名字唤做王世川,只差了一个字。
这不是梦,真的是特么穿越,多神奇!
上亿的身价没了,成了一个唐朝人,还是一个刚死了爹的九岁小屁孩,这叫什么事呐!
为什么就不能穿越到大唐皇帝的身上呢,魂穿成某个皇子也行呀!
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怎么轮到我就成了毫无家世的九龄童呢?
王时川多有不满,也在这不满中昏昏睡去,并且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一个很可爱的古代小男孩来到他的面前,请求他照顾好娘亲,照顾好王家,并且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当小男孩跪着扬起脸时,王时川点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