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身上带着酒，躺下没一会就陷入沉眠。

陈舟听着呼噜声睡不着，干脆睁开眼睛起身，他撩开半扇窗帘看着窗外的夜色。

零六年的盛阳市虽然房价开始上涨，但还没有飙升到后世的程度，许多位置不错、使用年限又不超过三十年的小区住户甚至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可能拆迁，超过八层的楼也寥寥无几，抬头还能清楚的看到天上挂满星星。

——不止是高楼不多，连雾霾也没爆发。

陈舟冷静的计算着他手中的钱数，再买了那几个注定会房价暴涨的社区房子之后，再扣掉还没来得及付的契税，拆迁款剩下一千五百万左右。

陈舟很清楚自己的全部才能都在写小说和画漫画上，即便日后大红大紫，他也并不懂得如何投资，唯一确定能赚钱的方法只有买房卖房。家里几口人都没有多余的花销，他爸留下了一百八十万的存款，足够应付生活所需，既然这样，不如一口气将钱全部投入楼市，也省得被人惦记。

陈舟有点睡不着，干脆打开写字台上的小台灯，掏出专门用来写大纲的记事本，继续埋首整理大纲。

没办法，就算是自己写过的文章，但过了好些年，很多细节他这个作者也是记不清楚的。

月落星沉，天光破晓，陈舟转了转酸胀疼痛的眼睛，泪水控制不住的顺着眼眶跌落，在他年轻的脸上留下两道斑驳的痕迹。

陈舟抬手抹去生理性的泪水，一直捏着纸巾的手却恰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侧面。

“谢谢。”陈舟礼貌的道谢过后接到手里，擦着眼睛，他习惯性的往口袋里摸了一把，想翻找出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口袋却空空如也。

陈舟一顿，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臂，冲刘志笑了笑却什么都没解释。

刘志误会了陈舟的举动，以为少年虽然松口允许他去追求徐丽萍，但心里还是惶恐不安，所以躲起来偷偷哭。因为这个缘故，刘志表现得越发温和体贴。

看着刘志的反应，陈舟确信，只要他不主动提起，刘志也不会多嘴提他的“疮疤”。

陈舟懒得解释自己只是熬夜睁眼睛太久，眼酸胀，干脆不解释，就让刘志误会下去。

这样一来，刘志也会对他们姐弟的态度也会更加软和，对于现阶段来说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是重生回到了十一年前，可姐姐陈玉却是实打实第一次经历丧父之痛，她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情绪解脱。陈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别人“陈舟很坚强，所以他姐姐没办法走出丧父之痛只是不希望母亲再婚”的错觉，让姐姐被人责难。

刘志人到中年，成就不小，自然也不是不懂眼色的人。眼见陈舟没有主动吐露内心的意思，他对此也不做纠缠，体贴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问起陈舟母子三人未来打算。

“我听周姨说你们姐弟今年高考，打算念什么学校？我要孩子早，他比你们大十来岁，那时候也是小综合考试，说不定当还有些参考价值——对了，你们今年第一年从大综合恢复小综合，试题难度怎么样？”刘志倚回床头，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没有强行维持亲密距离。

哪怕上辈子陈舟没少见识继父的体贴沉稳，但他现在的举动仍旧取悦了陈舟。

陈舟和他面对面坐着，叉着腿把两只脚踩在床沿上，姿态十分随意，没有寻常人对待陌生人的拘谨客套，倒是让刘志心里更高兴了。

“题不难，我姐考的非常好，我嘛，估计专科吧……”刘志耳朵里接收着男孩的回话，理解后顿时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问一个刚刚没了爹的孩子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没发挥好吗？

刘志飞快转动脑筋，状似随意的开口：“早年高考特别难，考上专科都挺不容易的，后来念书的人越来越多，专科就显得没什么竞争力了。国家现在鼓励人才进修，很多一类大学都有专升本。再说，学历只是一块敲门砖，有真材实料更重要。我认识些学校的领导，你要是有空，这几天我安排你们见一见，让他们给你指导指导，看看怎么报考吧？”

“啊，谢谢刘叔。其实我姐更需要这方面的指导，我已经想好读什么了——我想学动漫专业。”陈舟对上刘志惊讶的眼神，又大又长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弧线，衬着略长的天然卷像只小狐狸，他摊开手解释，“我小时候还有很多国产动画片，但是现在呢？现在的孩子几乎都是看日本动漫、美国迪士尼和漫威超级英雄长大的。哦，国产的还有个什么《喜洋洋和灰太狼》。可是咱们国家真的没有一丁点能拿得出手的故事吗？并不是对吧。刘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国内的几家大型文学网站，里面很多故事写得特别棒，如果能变成更简单明了的漫画或者动画形式通过互联网大面积传播开，我觉得国漫崛起不会太远。”

陈舟这番话还是有些天真的。漫画还好说，一些有绘画能力的青年人集结在一起，只要拿了故事授权总能慢慢画出来；但动画制作需要许多步骤和资产参与，并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不得不说他的想法非常好。

刘志是鼓励年轻人拼搏的人，听到陈舟的想法，他并不认为这是年轻人的妄想，而是把他当成成年人交流起来：“你有这种想法非常好。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了，网络文学兴盛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很多老朋友跟我抱怨，说现在的孩子不爱读书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更换了阅读渠道。喏，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作家，她在网络上就拥有老家伙们比不了的强大号召力，在实体市场被不断挤压的现在仍旧可以通过网络宣传，和她的读者近距离接触，将自己的出版物非常快速的变现。我觉得你的想法非常好，有实际的操作意义。”

“就是这样，不过我的想法还不成熟。因为国内动漫产业链不够完善，并不能像日本一样，分分钟给一个漫画家拉起助力团队和销售渠道；而且盗版猖獗。”陈舟说着摇摇头，“很多人——我姑且也将他们称为‘读者’吧——只想吃免费资源，却没考虑过作者也是要生活的，如果不能吃饱穿暖，作者每天为了生活已经精疲力竭，是没办法再拿出多余精力创作作品的。”

嗯？

……这是刚刚成年的、从没接触过社会的年轻人能发出的感慨吗？

刘志心里打了个问号，越发意识到青梅的儿子不同寻常。

他看了一眼完全亮起的天色，起身拍拍陈舟肩膀，“我要去晨跑锻炼，你去不去？既然有艰难的志向，就得先锻炼出扛得住病魔和挫折的好身体。”

“刘叔你自己去吧，等过几天搬完家安定下来，我再健身。”陈舟知道刘志是想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回去对面，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再出现在自己母亲面前，于是冲他挥挥手，主动道别，“刘叔早饭见。”

刘志抓起整套衣物，直接穿着身上的睡衣走了。

陈舟躺回床上，舒展着坐了一整夜僵硬的身体，自言自语的说：“啊，除了搬家之外，我还得赶紧把画画、码字的装备买齐。没有机械键盘，空谈日更一万都是耍流氓。”

陈舟母子在外祖家过得舒服，他的两位伯父这三天来却辗转难眠，心里火烧火燎的惦记着陈钟留下的土地。

市政府牵头的土改啊，平时宁可荒着扔在一边的土地一下就值钱了。徐丽萍说到底不是他们老陈家的人，她现在还年轻漂亮得跟三十多似的，身边总有那么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来去去，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改嫁了，哪能让她把老陈家的拆迁款都带走！肉还是烂在锅里的好，只要把土地合同拿到自己手里，大不了以后再给侄子平分些。至于侄女，那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用不着给她浪费钱，供着她读书就算他们仁至义尽了。

陈福、陈贵两个想得美，勉强忍耐过陈舟姐弟高考结束，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的找上门来。

昨天考完了弟妹徐丽萍载着两个孩子出门的事情，县里很多人都看见了，陈福、陈舟兄弟俩也知道了，可他们没当一回事——刚高考完，难道还不让孩子们散散心——可现在都日上三竿了，弟妹家里怎么还房门紧锁，一副家里没人的样子？

他们俩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没多一会县里广播响了起来，高声宣传着陈钟一家响应国家土地改革政策、配合市政府规划，做了第一户将土地贡献出来的农户。

陈福、陈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弟弟的骨灰刚埋了，他们家地就被弟妹给卖完了。

难道弟弟在世时候，已经把土地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