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堡再次轰动,两夜未归的少年们居然带来这么一大笔财富,整整八十五匹马,二十三头骡子,十七峰骆驼,这么多的牲口简直都要把小小的十八里堡塞满了,大人们喜得合不拢嘴,小孩子们骑在墙头上看热闹,就连狗们也兴奋地到处乱窜,不时汪汪叫上两嗓子。
这么多大牲口单凭元封等几个人,根本养不了,牲口棚先不说,每天的马料就是最大的问题,从黄草铺抢来的这些马匹大都是战马,得用精饲料伺候着,不能冷着热着,干活也不如骡子顶事,所以这些牲口的安置成了迫切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元封早就想过了,先挑出二十匹最好的战马,剩下的无偿分给堡子里的百姓们,参与这次行动的兄弟们家里自然会照顾些,多分一头牲口,另外给二十两银子。
以前都是爷娘给孩子压岁钱,大年初一早上在枕头底下塞上几个铜板,让孩子去买些零食炮仗啥的,可今年这个初一却大不同,孩子终于能赚钱了,终于能孝敬老的了,一出手还这么阔绰,足足二十两纹银啊,一家人干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个数,十三兄弟的爷娘都高兴的不行,当爹的还能撑得住,当娘亲的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小声嘟哝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至于这些牲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没人问,不问大家也知道,是抢的,这年头能不被人抢就是造化了,如果能抢别人,那就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元封把自己那份银子交给了胡瘸子,把个胡瘸子高兴的什么似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双手搓了半天道:“娃,大叔陪你喝一盅吧。”
说着就要去拿酒壶,却被哑姑一把夺去,狠狠拿眼睛瞪了她爹一下,胡瘸子讪笑道:“你们坐会。”便牵着给自己的那两匹马笑眯眯的进去了。
“嗯,这个……这个给你。”元封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钗递到哑姑面前。
哑姑愣了愣,接过银钗转脸就跑,倒把元封弄得不知所措,摸着后脑勺傻站在那里,却没看见还有一个赛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期盼着属于它的那一份礼物。
新的问题很快到来,十八里堡太穷了,很多人家领了马匹回家,却发现根本无力喂养,牲口棚还好凑合,直接牵进屋里便是,可是这马料就难了,喂马可不是用干草就能混弄的,必须有足量的燕麦、豆子、苜蓿等精料混杂着喂养,可是十八里堡附近土地贫瘠,生产一些高粱、粟、稞麦、黑豆啥的,人吃都只是勉强够,又哪里有余粮喂马呢。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没有马料咱就买,有钱在手还怕买不来粮食么,借着新年走亲戚的机会,十八里堡的人们四面出击,到处收购粮食,没有几天光景,十八里堡多了百十头大牲口的事情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另一条消息也在四乡八县流传着,那就是盘踞在黄草铺十年之久的独一刀匪帮彻底覆灭了,所有的头领都被杀死,贼众溃散,钱物牲口一扫而空。
一个镇子突然多了一百多头大牲口,另一个镇子突然少了同样数目的大牲口,这两条信息凑到一块就再明白不过了,黄草铺那桩案子分明就是十八里堡这些小子们做的,十三太保,替天行道。那帮小子不就是十三个人么,这事没跑!
其实少年们对家里是有啥说啥,这些牲口银钱就是从马贼那里抢来的,没什么可隐瞒的,起初那几天,家里也提心吊胆的,不敢到处张扬,后来见这事都公开化了,四乡八县走亲戚串朋友的提起这件事都挑大拇哥,说十三太保厉害,牛逼,那可是替天行道的大英雄啊,谁家要是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那真是前世修的福分,听到这样的赞誉,做爷娘的还不高兴的要死,当下便扭扭捏捏地说:“其实……那个,俺家那个不争气的狗剩就是十三太保里的老八。”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几趟亲戚走下来,马料筹措到了,十八里堡的名声也出去了,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口耳相传就是最迅速的传播途径,十八里堡的十三太保星夜奇袭黄草铺,斩杀马贼头目为民除害的事迹传遍了方圆五百里,当然整个过程又经过了无数次的渲染和演绎,基本变成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从年初四开始,渐渐有人登门拜访了,起初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后生仔在爷娘的带领下拜师来的,年头乱,能让孩子学点把式总是好的,能和十三太保拉上关系就更好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有人作保,有人引见,不收也不合适,元封便让赵定安出面把这些后生收下,可是人家一看是老赵家的小子出面,就不乐意了,指名道姓要拜胡瘸子家的封哥儿为师,元封无奈,只好亲自出面收人,看到瘦小黝黑的元封,这些原本在村里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坏小子们竟然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垂着手毕恭毕敬的,也难怪,手刃独一刀父子,夜袭黄草铺斩首无数的事迹已然传开,在大伙眼中元封既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在他面前,谁敢不恭敬啊。
元封将这些后生收下,按老规矩安置在王寡妇家里,让年龄大的赵定安张铁头管束他们,每天的伙食费用也不用他们的爷娘出了,自有元封负担。
自家的坏小子终于有人管了,还不用出伙食费,这些做爷娘的自然千恩万谢,满心欢喜的放心去了。他们走了,新的一批人又上门了。
送孩子来拜师的村民们出了十八里堡一里开外,正遇上五个骑着马的汉子,看他们凶悍的样子和腰里的长刀,便知道不是善类,村民们不敢直视,匆匆闪避到路边,等这帮人过去了才小声说:“看,连马贼都慕名前去拜师了。”
这回来的正是活动在附近的几股马贼团伙,平日里他们受到独一刀的打压,独一刀吃肉,他们只能喝汤,自打独一刀死了之后,这些团伙就开始蠢蠢欲动,妄图顶替独一刀的位子,正打算年后动手呢,十三太保夜袭黄草铺的这一仗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原来十八里堡那个小刀客不是个孤单刀客啊,而是一个小团伙,虽说听名字只有十三个人,但人家有知名刀客坐镇,行事又够狠辣,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慎重对待。
马贼们来访,却并非是为拜师,向一个少年学艺,他们抹不开那个脸,真实的原因一方面是出于礼貌上的考虑,人家亮明字号准备在道上混了,作为同行肯定得去拜会拜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探听虚实,都说小刀客厉害,十三太保凶狠,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都得亲眼见了才算真的。
赵定安带着少年们出去骑马了,堡子里只留下不到五个人,按照元封定下的规矩,堡门上随时都要留人望风,今天执勤的正是狗剩,望见远远的有几个带刀的汉子过来,狗剩赶忙敲锣示警。
元封正在屋里和叶开清点银钱,听到锣响急忙抓刀拿弓背箭,跳下炕头径直出门上马而去,动作顺畅的像是预演过无数次,等叶开也拿了刀上马跟出来,元封已经到了堡门口。
“五个人,都带刀,要不要关门?”狗剩紧张兮兮地问道。
“不用,关门就显得咱们心虚了,要是来找事的,恐怕也不会就来五个人。”元封道。
果然,来人到了堡门前五丈远便不再向前,规规矩矩的报号:“黑风口柳海龙,半天云马队罗小虎,前来拜山,有薄礼奉上,请十三太保大当家的照应一下兄弟们。”
听到这话,堡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元封单人独骑出来道:“原来是柳当家和罗当家,在下十三太保老九元封,见过两位当家的。”
见是一个黑瘦的娃娃出来招呼,柳海龙就有些不满,心道这十三太保未免太托大了,便道:“烦请你们老大出来叙话,咱们备了薄礼要亲手给他。”
“对不住了,咱们老大带领兄弟们操练去了,堡子里只有在下照看,二位有什么见教,在下一人接着便是。
别看元封人小,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不卑不亢的还暗藏锋机,但是却惹得柳海龙老大的不快,俺们来好生来送礼,你们不客客气气让进去喝茶不说,还弄个小孩来糊弄,简直太不给面子了,当下他便一夹马腹朝堡门去了。
“嗖嗖嗖”三声锐响,三枝羽箭钉在柳海龙的马前,箭羽还在颤动着,惊得他的坐骑前蹄抬起,长嘶起来。
“柳当家,你们挎刀背剑的,别吓着堡子里的乡亲们,有什么事情就在门口说。”元封将弓插回马鞍一侧的皮套,冷冷道。
“你!”柳海龙怒目圆睁,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泄了气,因为他看到罗小虎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诧,这小子发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又准又狠,若是存心取自己性命,恐怕现在已经没有活的柳海龙了。
说是拜山,其实未尝没有踩盘子的意思,这些人的心思元封很清楚,大队人马不在家,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连发三箭这一手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可是却极大地震慑了马贼们,一时间众马贼都不敢动了。
柳海龙给罗小虎狂使眼色,罗小虎无奈,只好道:“这位小兄弟好俊的箭法,只是不知道刀法如何?在下罗小虎,想讨教两招。”
“请赐教。”元封在马上一抱拳道,脸上毫无惧色,此时堡门口已经聚了十几个人围观,一听说马贼要向元封讨教刀法,众人便哄笑起来,一个个笼着手,兴致盎然的蹲着看起了热闹,瞧那架势,似乎是认准了罗小虎会吃亏。
罗小虎不傻,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妙,此时已经不能退缩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他留了个心眼,道:“看这位小兄弟身量不高,我罗小虎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就文比吧。”
元封道:“何为文比?”
罗小虎道:“所谓武比,就是持刀对拼,生死不论,大过年的肯定不合适,文比么,我先做个示范你就明白了。”
说罢罗小虎让跟班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长,也就是三尺左右,跟班平举着树枝,罗小虎气沉丹田,低吼一声拔刀出鞘,先耍了几个漂亮的刀花,然后以迅雷般的速度砍起那根树枝来,他出刀极快,几乎看不见刀的影子,就见那树枝一寸寸的缩短,片刻后便只剩下跟班手里的一小截了,其余的都变成满地的小木段,一寸一截,整齐的很。
这刀法确实了得,柳海龙带头鼓起掌来,几个马贼跟班也噼里啪啦的跟着拍巴掌,再看元封,只是淡淡一笑,也让狗剩去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过他并不让人用手拿着,而是道:“抛!”
狗剩闻言将树枝向空中一抛,只见元封纵身一跃,长刀出鞘,刀光在空中飞舞,眼花缭乱没人能看清楚,等元封落地之时,就只剩下漫天的木屑了。
罗小虎咽了一口唾沫,亲自拿出背囊里的红布包裹,也不敢靠的太近,就放在距离元封三步远的地上,颤声道:“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请兄弟转交十三太保大当家,那什么,大过年的都挺忙的,俺们就不进去喝茶了,先走了,您留步吧,别送,别送。”
说完屁颠屁颠跑回去翻身上马,冲仍旧呆若木鸡的柳海龙嚷道:“还不快走。”柳海龙如梦初醒,赔个笑脸拍马便走,五个马贼绝尘而去,连头都不敢回。
“九郎,好样的!”
“封哥儿,好刀法啊。”
堡门外一片欢声笑语。
远处,纵马疾驰的罗小虎对柳海龙道:“排行第九就这么厉害,那前面八个还不厉害到天上去,咱们今儿个实在是孟浪了。”
柳海龙也一身的冷汗,“定弦了,以后道上的买卖,先和十三太保打招呼,人家点头了咱们再做,要不然哪天半夜上门来要说法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