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宗小比的报名处,是一方巨大石台,白玉石台筑成莲花状,略高于潮音广场一部份。
上面一名红衣执事,正坐在石台上,百无聊懒地看著远处的风景。
在他面前,一张红红的布榜,列满了名字,显然是这早间便前来报名者书写。
到了此时,该来报名的,不该来报名的,都已经来了。
所以,除了上午,此处十分热闹,到了此时,已经少见人影,门丁罗雀。
虽然距离最后截止时间,还有一刻钟时间,但他已经认定,不会再有人前来报名了,早一点晚一点离开,没什么分别。
因此,站起身望望,正准备卷起布榜,回去交差。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白色幻道服,身上一只特大号蝴蝶似的“幻”字,年约十六、七岁的青年,迅速赶来,走到他面前,制止了他的离开,开口说道:“我要报名!”
“什么?你要报名?”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红衣执事把厉寒打量了几眼,随即乐了:“你是哪一峰弟子?怎么穿得这样不伦不类?现在已经到了截止的最后一刻,报名终止,你,没机会了!”
厉寒皱眉道:“不是说午时一刻才结束的吗,现在明明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难道你想渎职?”
红衣执事一听,眼顿时就瞪圆了:“什么,有你这么跟上司说话的吗,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呵呵”
厉寒轻轻一笑,没有回话。
见状,红衣执事反而有些慌了。
如果真没什么人来,他最终早走一刻,晚走一刻,其实没什么大的问题。
但如果最后时刻,有人前来报名,他因此反而耽误了,被认真检查出来,那可是要负责任的。
伦音海阁的刑堂,可不是白设的,刑律千令,字字如刀,悬在每一个伦音海阁弟子的头上。
尤其是他们这些做事的执事,长老一级,更是管制森严。
眼睛一变,他默默地放下手里的布卷,案桌,重新坐回石台上,眼睛一转:“报名者,何名?何姓?何阶?何峰?”
“姓名:厉寒;所属山峰:幻灭峰;修为境界:纳气七层!”厉寒快速地回答道。
“什么,厉寒,幻灭峰?”
那名红衣执事再次忍不住满脸惊讶地站起,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厉寒几眼,随即,又不住阴森冷笑:
“幻灭峰,我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听说过幻灭峰有弟子参加过七脉小比,你的身份令牌拿来,我要核对真假!”
“嗯?”厉寒睁眼看向他。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刁难。
不过,最终,厉寒还是默默自腰畔解下那块银色的幻灭峰令牌,递了过去。
他不愿多生事端,因此选择忍让。
红衣执事接过此牌,刚开始时,还是漫不经心,然而,当他看到其上,萦绕的那层淡淡的沧桑,以阴谋诡计岁月尘封的痕迹,不知想到了什么,却蓦然脸色大变。
只见他仿佛烫手山芋一般地将令牌丢还给厉寒,忙不迭地道:“你你真是幻灭峰的弟子?”
“如假包换,这个还能有假?”
“好。”
红衣执事轻轻吁出一口气,也读取过里面的信息,知道面前少年所言不虚,没有再在这个上面纠缠。
他看著面前少年,面露冷笑:“年纪不过十六七,入宗不过三四月,身份令牌上说得明明白白,三个月前才纳气六层修为,就算你现在突破纳气七层,有资格参加七脉小比,又能取得什么名次?上来献丑的么?”
厉寒淡淡地道:“这个不需你管,那是我的事了,你只管记录下姓名就好。”
“好。”
红衣执事不再多说,目光一转,在手中布卷其中人数最长,竞争最残酷的那一排上,列上了厉寒的名字,以及所属山峰。
随后,他收起布卷,看了一眼厉寒,阴森冷笑:“既然你坚持要进去打下酱油,走一个过场,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修道界真正的残酷!”
“希望你三日后,不要后悔!”
说完,他收起布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见状,厉寒收起脸上的笑容,脸色神色慢慢变得郑重起来。
“三日后”
“这名执事虽然为人不怎么滴,但说的话却是没错,正好一月之期已到,也是时候,回一趟醉歌太平城了。”
“不知道那件东西,吴大师制作好了没有?”
厉寒身形一动,瞬间离开了潮音广场,随即没有回峰,反而身形一折,朝著伦音海阁的外围而来。
再过片刻,他即在伦音海阁之中消失不见,又过片刻,便即出现在距伦音海阁数十里外的天道山脉之中。
辩准方向,厉寒朝著醉歌太平城的方向疾掠而去。
第二天傍晚,厉寒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城门关闭之前,再一次回到了醉歌太平城。
当他远远地望见那座雄伟壮阔的城池时,即使已经来过两次,仍是不由产生一股惊叹。
夕阳下的醉歌太平城,在夜幕中,笼罩出一层金色,如同镶边。
——醉歌太平,当年,这样的城名,也不知是谁人所取,留予后人,遂成今日之财富,繁华。
厉寒没有久留,身形一动,便即穿墙而入,径直朝著城西而去。
片刻后,他再次来到那处偏僻的石坊前。
石坊中,一座古塔,通体纯白,雕磨风霜,立在石坊中央,仿佛久经岁月的考验。
古塔之上,“幻器斋”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显示出一股凄凉落寞之感。
这里,曾经是名动一时的幻器制作大师,吴年庚大师的制作坊。
后来,随著幻技的没落,幻器,也成为了所有人少有提及的商品,再也没有人前来央求吴大师制作幻器。
因此,这里也就渐渐冷清,凋零起来。
虽然还有其他不少人,不断前来此求吴大师制作其他武器,奇兵,但吴大师却似一生都忠诚于幻器,对于其他请求,多半置之不理。
经年累月之下,再加上年岁渐老,终于力不从心,慢慢地,也就放下了俗世之名,对于天工一道的追求,不再接手俗物。
最近十年,已经很少有人听说过,吴大师手上,有流传过什么出名的作品了。
但这一幕,在一个多月前,被一个从此经过的白衣年轻人打破。
他带来了一管晶莹剔透的紫竹,在阳光下,紫竹仿佛蒸腾烟雾,迷离梦幻。
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淡白色,八棱透明的晶体。
是一枚极其稀少,十分罕见的幻兽晶核——蜃兽内晶。
见此两物,只一眼,就打动了多年不曾动手的吴大师。
他双目瞬间亮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接过此二物,只看了一眼,便不舍得放下手。
枯干瘦小的双掌,慢慢地摩挲过手中那管晶莹剔透的紫色细竹,再看到这枚散发著淡淡白雾的晶体,沉吟半晌,他开口道:“这将是我最后一件作品,必须慎之又慎,这样吧,东西留在这,一个月后,你再来取!”
今日,一个月前,离开的那名白衣年轻人,再一次跨进了幻器斋的大门。
而吴大师,已经在那里等待著他了。
仅仅一个月时间不见,吴大师竟然显得苍老了很多,满头都是白发,仿佛生命气息燃尽,脸上全是枯干的痕迹。
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亮得惊人,亮得夺目,犹如天上的星星一样,整个人,放射出夺目的光。
“你来了!”
他只看了一眼年轻人,随即便没有多说话,径直转身,朝著塔身后面一处暗室走去:“你定做的东西,我已经制成了,随我来吧!”
厉寒不敢怠慢,紧随其后,走入暗室。
吴大师一待他进入暗室,脚下微动,也不知踩到了哪一块地有砖,身后大门顿时缓缓滑上,彻底关闭。
石室中,顿时暗了下来。
厉寒略微错愕,不过却并不惊慌,站在原地,静静等待起来。
吴大师已经走到石室正中,那里,空无一物,只摆放著一座空空荡荡的方形石台。
“咔嚓!”
机括滑动的声音响起,石台正中,缓缓打开,一座由两条青铜角龙,左右环捧,镶在其上的紫晶色玉笛,缓缓呈现在厉寒面前。
黑暗之中,此玉笛晶莹璀灿,散发出夺目的光华,紫烟迷离,五彩梦幻,足有一尺来长,通体玉光晶莹流转不定。
玉笛两端,各镶有一圈细细的暗金花纹薄片,由其箍起,使其更显尊贵不凡,高傲大气,有如一位皇者。
吴大师站在其畔,面带慎重,深深地弯下腰,就仿佛捧著一尊绝世珍宝,缓缓将这管一尺长的紫玉笛,自两条青龙弯角之上取下,随即叩指,轻轻在其上一弹。
“嘘!”
仿佛凤鸣浅响似的奇异乐音,不奏自起,恍如天籁。
吴大师眼中,露出不舍的光芒,整个人站起那里,身躯陡然挺得笔直,看著厉寒:
“这是我一生中,最精美的一件作品,也最满意的一件作品,更是最巅峰的一件作品,最后的一件作品。”
“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便擅自将其命名为:烟幻,红尘,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