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求鲜花!!!
是夜。
当宴席在点满灯笼高烛的后院小楼上开始时,在林鹤身边作陪的只剩下了三人。夏礼尚右,林鹤执意要云子珺坐在他的右下首,云子珺推辞不肯,于是坐在随同林鹤而来的郡守府长史李念佑之右,林鹤左手边则坐着林山城城守钱昉和主将周清二人。席间几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一群侍女歌姬莺莺燕燕围在一旁劝酒行令,唱曲儿的女孩梳着简单的发髻,在一旁唱着云子珺当年填的小词,声音细腻动人,婉转如林间的雀子,林鹤面色微醺,举樽大笑道:“云二公子以为此地如何?”
透过小楼的窗口,可以远远看见古朴的城墙和城墙外突起的群山,一色的苍茫,与天际的微云连成一体,竟有些不似在江南了。
云子珺此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裳,一向素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轻笑:“世人都道南郡是近乎于蛮夷之地,子珺倒是以为此地风景如画,盛景难得,若无逆贼扰乱江州,南郡亦不能幸免,倒是个不错的隐逸之所。”
说话间林鹤已经喝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坐上几人,听罢云子珺的话,林鹤微微一笑,语气很是亲切地说道:“子珺说的是,南郡也许算是个难得的居处呢!不过人口稀少,市井屋舍简陋罢了。好了,子珺一路旅途劳累,可是要先去休息?”
云子珺也见周遭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心下明白是担忧已逼近林山城的神教军,都没心思在这宴会上,遂开口问道:“不劳郡守大人费心了,子珺尚不惧这点路途,只是,敢问郡守大人,不知如今贼兵已至何处?”
林鹤像是早就猜到了云子珺会问一般,低头叹了口气道:“贼兵不过癣疥之疾,如今虽然士气颇壮,终究不能持久。只是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整个左平郡而今大部已然落于反贼之手,贼兵之数,已然超过十万,正裹挟数十万青壮号称是百万大军分向南北进击,想要一鼓作气,取下江州……二公子乃名将之后,想必自有一番对策吧?”
江州虽是大州,人口却也不过千万,安平郡北郡便占了一半有余,整个左平郡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超过两百万人口,如何凑得起百万大军!云子珺本不应在这种场合发表意见,但今天是个例外。云子珺并不打算推辞,他起身笑道:“子珺不过弱冠之年,见识浅薄,若有什么失漏之处,还请诸位前辈多多包涵。请恕子珺直言,剿灭反贼当不是数月间便可完成的事,或许将拖延数年之久,唯一的办法便在于一个抚字。左平郡人之所以称贼人邪教为神教,便是因为十几年里所攒下的人心,若人心复归,则大事定矣。”
“二公子是说剿抚并用?”虽然云子珺说得很隐晦,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实在是李子兴的伤民养军的举措失了人心,神教起事后才能够扩张得超乎所有人的意料,林鹤说道,“关键还是在一个抚字啊!至于如何去抚?又如何去剿?太守李大人自有计算,我等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妄加揣测的好……还是说说而今林山城的局势吧!周将军——”
周清面色不喜,似乎谁得罪了他一般,听见林鹤的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方才接到斥候的消息,贼兵的大军已经在二十里外扎营,人数还不清楚,可战之兵约在万人以上,斥候骑兵有些已在林山城附近查探,我曾多次与之交手,属下以为这部分应当是贼军的精锐。”
“今日与李、赵两位将军交锋的呢?”云子珺问道。
林鹤笑道;“那些不过是些浑水摸鱼的小贼罢了,也算挫挫他们的锐气!”
云子珺便道:“这是郡守大人居中调度有方。”
林鹤大笑:“云二郎也会说好话了么?”
这是说他也拍人马屁,云子珺并不以为意,笑道:“林郡守能将一蛮荒之郡治理成今日的摸样,是功不可没的,南郡百姓多次上书挽留大人,不正是因为如此么?”
林鹤道:“南郡原本便是地广人稀,只要耕植奖罚适宜,自然能成就良田无数,李某岂敢贪天之功。”
一直低头大快朵颐的长史李念佑忽然接过话头:“郡守大人过谦了,若无林大人这几年的经营,南郡岂能有今日的面貌?……正是如此,我等才要守护好这一方水土,抵御贼寇于林山城外!”
李念佑是个典型的老吏,年纪似是已过半百,下巴上飘飘飞舞着几根灰白的山羊胡,额上的皱纹如刀削斧劈一般,眼睛很小,说话时眼神不时飘向林鹤,像是要询问什么。
钱昉笑道:“正是如此,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等为陛下牧守一方,自当谨守本分。”
钱昉说时将“本分”二字念得极重,云子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林鹤面色则是有些难看,江州这些年在太守李子兴不断地培植亲信下,已经很少有人提及都城中那位垂垂老矣的陛下了。坐在钱昉身旁的周清却是直接怪笑道:“钱大人果然忠心为国呢!”
江州素来是李家的天下,自从四十多年前北方局势靡乱,一代奇才云昰崛起之前,江州的朝廷驻军奉命北调拱卫京师时,江州爆发了一场震动朝野的叛乱,为了保住江南半壁财税,当时的江州太守,即是现任江州太守李子兴的叔父被许可招募士卒平定叛乱,李家本是江州大族,自此以后便在江州的各个方面逐渐脱离朝廷的控制,依照大夏律令,除节度使能在建府时任命五品以下属官外,各州太守只能任命八品以下文职官员,然而江州大小官员却是个例外。
云子珺心头明白了钱昉的意思,也明白周清怪笑的意思,却也不好插话,这已是牵扯到与他自己无关的两方博弈了,旁观也未必是件好事。林鹤挥手示意周清安静下来,道:“钱大人说得有理,太守大人尽忠为国,我等下属官员自当附骥跟随。”
林鹤显然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多少口舌,接着说道:“好了,眼下贼兵势重,林山城是整个南郡的北大门,李子雨将军正在往郡城到五山一线集结各地军队,等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本官还要回五山边得石城与李将军商讨下一步的计划。现在除了原本的两千驻军,我又带来了一千五百轻骑和一万步卒,此地多山地丘陵,骑兵行动不便,我们主要依靠的还是步卒,钱大人,眼下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钱昉皱了皱眉头,还是低下头说道:“现在林山城内的粮草分别储存在三处仓库,足够林山城及周边所有军需使用三个月,如果每人的量削减三成,所有士卒勒紧裤腰带可以支撑半年,此外还有粮草正在运往这里和从郡城道林山城之间的几个大城里。”
林鹤低头默默算了算账。
云子珺问道:“敢问周将军,可否详细讲讲贼军的底细?”
周清看了林鹤一眼,林鹤微微点了点头,周清便道:“左平郡人所谓的神教,便是此次作乱的罪魁祸首,但真正能指使动所有反贼的人却是‘圣人’手下的四位头领大将,也是结义四兄弟。贼军分作内营与外营,内营是神教的主要骨干组成,人数虽少于外营,战力却远强于这两年依附神教的江湖贼寇和裹挟青壮组成的外营。”
周清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据太守大人的飞鸽传书上得消息,贼军大头领秦海正领着主要人马十余万人进攻北郡,二头领李武则南下攻略南郡,精锐虽少于秦海,在人数上却也有十万之众。”
周清只称其为头领,显然对这支刚刚拿起武器的军队和带有许多江湖色彩的将领颇为不屑。
大夏虽已没落,但武人的骄傲却是依旧如往昔。云子珺笑着向几人一一敬了一杯酒,又说了几句恭维闲话后,开口说出自己希望能在一旁参赞军务但决不对具体军略发表意见,一面干扰将领指挥,这是一次难得的大部队的战役,正是云子珺最没有经验的,云子珺虽在军略上颇受彼兄云子韶的称赞,却没有真正的指挥过一场大战。林鹤笑着应允了,周清在一旁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林鹤正要说话,却听见外边儿一整喧闹,嚷嚷的吵闹声乱作一团,钱昉不悦,立刻拉下脸来叫进一个侍卫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大人,有紧急军情!但那传令兵只肯亲眼见到郡守大人后,才肯交上军报!”侍卫冲进来跪地大声道。
“快让信使进来!”林鹤略有些不安,开口说道。
不久喧闹声陡然平息,想是命令传了出去,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快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脏兮兮的军报,那人也不管面前的是什么人,扑通跪在地上奉过军报一边大声哭喊道:“报——诸位大人,右平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