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建七年九月,天下第一花楼京都紫苏楼。
紫苏楼八面玲珑的花妈妈遇到对手,被前大政国丞相凉叔宸之远房九族亲之孙女凉柒然挟持,写下契约书,将紫苏楼归在柒然名下,花妈妈继续当妈妈。
紫苏楼歇业五个月,全面整顿,将楼中女子等级一一清除,并请京中画师为每个女子描绘丹青一张,各人自己题上诗词,悬于紫苏楼大堂,编上牌子序号,由各路恩客前来翻牌,根据次数多少,来重新分配等级。
二月的一个清晨,却是弧鸢重生后的第五个月了,萧瑟寒冷的冬天也过得七七八八了,只紫苏楼后院阁楼前的花树上,还有些雪花融化后的水珠,一滴滴落在地上,青墨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就有些湿滑。
时而清雅婉转,时而肃杀磅礴的音律,在这孤寂的清晨里,稍显得有些突兀。但这些日里,天天如此,那些歇息了将近半年的女子们,也早已习惯了。
天色已经明朗了,点点金色透过层层棉似的云朵,落在了湖边小亭中,一挥衣袖一个旋身的女子身上。随着戛然而止的音乐,红衣女子停下了舞步,定格在向后翻腰昂首的最后一个姿势上。旁边的几个小丫头,赶紧伶俐的上前递上丝帕,为她擦去因为练舞而出了热汗。
这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弧鸢伸手推开了那小丫头的手,脸上带着了然的笑。
如今她唤名为柒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欺压的兵败女子了。弧鸢公主,早在那七年前的风雨中,被钉死在了柱子上。如今坊中传来的,却是公主成仙了,她听此流言,也只淡淡一笑。
子不语怪力乱神。或者当年的弧鸢公主会不信鬼怪之说,只如今的凉柒然,却会相信。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花妈妈已经带着一群楼里的姑娘过来了,看那架势,真真的带着几分兴师问罪。
“凉柒然,你这是何意?不是说好了明日重新开业的吗?为何又改了日子?”
一身单薄粉色华衣的花妈妈,虽有些稍显丰满了,但更显得人年轻保养得当,用风韵犹存却还不适合她的,毕竟看起来也只是二十四五岁的女子。
“花妈妈,这之所以改日子,自然是有改日子的理由,你说若是选了个忌日,可不平白为楼了招了晦气?”
柒然依旧定定的坐在凳子上,也不唤来人坐下,且这亭子相对不甚宽敞,十几二十个跟过来或助威或看戏或挑衅的楼中女子,多半还要在亭子外檐廊下站着,早春的露水重寒,且积雪也方融,滴滴答答的水滴便落在那些女子的头上身上,冷得人直打颤。
柒然看见了,却只淡淡一笑,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回答花妈妈的话。
亭子中的那些弹琴吹箫的姑娘,原先在这紫苏楼却是没什么地位的,只那姿色虽不算差,但也无甚特色,固一直受着冷遇,柒然如今掌了权,自然会挑一些心不是靠着花妈妈的人为己用,故此,待他们自然不薄。如今她们看着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的红牌们在檐下呵气跺脚搓手,也乐得在一旁捂嘴嘤嘤笑着。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你别拿这些来唬我。再不开业,你是想看着这一楼子的姑娘都出外面去招揽客人了吗?”
花妈妈是真的有气了,虽这几个月歇下来也并非真的就无所事事,反而是更忙碌了。她虽知道凉柒然是借机整顿这楼子的势力,清理出她的势力来,然后她才好看着安排。这个女子,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另一方面,也确实因为此番紫苏楼的动静稍微大了些,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京都人人皆知紫苏楼有个烈火凤凰,都要闻风而来看看,这虽自然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只却也是为公子招来麻烦的一次。
也难怪公子此次会惩罚于她,这样的一步险棋,他们却是万万行不得的,否则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也幸好凉柒然下了个决定,休业重整,择日重开,让她好生的喘了一口气。
只这样一歇业就是大半年,不说外间传言紫苏楼要倒闭了,就她们楼子斜对面的思花楼,生生的夺了她们许多熟客,并沾沾自喜的四处散播谣言,说紫苏楼元气大伤,怕是要从这大政国第一楼的位置给退下去了。
要她花妈妈如何不急怒攻心,如何不气急败坏。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她家这位还优哉游哉自闲自乐的每日赏歌练舞。
“思花楼是吗?萤楼蚁穴,不足为惧。”
“那什么才是该惧的。”花妈妈冷着张脸,瞪着悠悠起身,又示意那些弹唱女子准备起调,真有上前砸了那些桌案乐器的冲动。
“花妈妈为何不过了明日再说?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毕竟这五个多月都熬过来了,再熬三天,也不是不能,只是本来心中就有些着急,又有楼里的姑娘说揭不开锅了,她才带着人过来,如今看凉柒然那副要赶人的淡漠表情,留在这也徒添心堵,转身就又往原路折返了回去。
“花妈妈花妈妈……”一群娇滴滴的女子,瞪了柒然一眼,娇呼着小跑跟上去。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招魂呀?”花妈妈没什么好气的声音,透过枯枝伏木传来。
“哎呦!”
“啊!”
娇呼声陆陆续续的传来,亭中众人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柒然脖颈高昂后倾,两手张开左右两方前后弯出,勾出个孔雀头的手势,左脚后抬,已经摆开了舞姿,只站定着,等一群女子还在迷惑着时,好心解释道:“雪融路滑!”
众人听懂了,想着那些衣着单薄露骨,又惯了嗲声嗲气的女子,落在一堆的样子,便掩嘴大笑了起来。
柒然似乎也想象了下那些情景,忍不住也微微上扬了嘴角。
果然如柒然所说,二月十一日却是个忌日,只有些人却是不记得了,却是皇帝的同胞兄弟,皇三子的忌日,说来这皇三子,也只出生三月大,还未得先皇赐名,便夭折了。皇后一蹶不振,也失宠了好些年。而这些年,便出现了个宠冠后宫的水妃。这多年前的事,许多人早就不记得了,谁会刻意去记住一个不满三月的皇子忌辰?
却偏偏今年,后宫那位却下旨,普天同忌三日,为予亲王薨逝避忌三日饮酒作乐之事,违者处斩。
花妈妈也幸亏自己忍了下来,才未继续闹着按时开业,不然此次真真的是撞在枪口上了。
“你说当时她真的知道今日有忌?”
依旧是紫苏楼中偏左方的那个偏僻院子中的房中,那男子就坐在案后,桌上堆着满满的书籍,以及几封方才拆开的信,却似乎是未来得及批复的,只写了两个朱红的字。花妈妈眼尖,不小心看到了,却不敢再多看,便低着头,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青色绣着兰草的鞋面,恭敬的回话。
“是,她确实是这样说的。”
“哦?还真是奇特呢,她难不成有预测之能?”
虽只是一个玩笑之语,但那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甚至越见冰冷,将这房中的几人都冻得不敢轻易回话。
“你继续好生的看着她,有任何异状,再来回禀。下去吧!”
“是!”
人走远了,钟淮从那男子背后站出来,屈膝等着主子吩咐。
“继续催紧那边的人,让他们加快速度。还有,分派两个人去给本宫查查这女子的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