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酒店是滨海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特色是鲍鱼和龙虾。这里一顿饭的消费，能抵得上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所以来这吃饭的，基本上都是滨海市的权贵。

顾安国和李亚平挑了件自认为像样的衣服，然后直奔香山酒店。虽然他们的穿着，在酒店迎宾小姐看来，乡土味依旧重得刺鼻。

“指导员，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顾安国朝着酒店门口，一个阔额大眼的中年人道。

“是我来早了。”中年人笑了笑，看了眼李亚平，问道：“你是安国的老婆？”

李亚平点点头，小声道：“恩，我叫李亚平。”

中年人点点头，一脸豪气：“我是安国连队的指导员杨鸿运。我这条命，可是安国当年背回来的。行了，我们先进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聊。”

杨鸿运订好了包间，点了一桌好菜，热情的寒暄了几句后，便问道：“安国，小炎的事，你先给我透个底。他到底杀没杀人？”

顾安国皱眉想了想。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顾炎是否杀人了，不过眼下时刻，只能先打个包票了：“我家小炎是个老实孩子，不可能杀人的。”

杨鸿运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不难办。”

顾安国继续道：“但是王成文律师告诉我们，有个叫李景天的学生，说他当时看到小炎给歹徒下毒，而且法医的尸检报告，死因也是食物中毒。这是个很不利的证据。”

“李景天？”杨鸿运皱眉道：“西南地产公司的老总，李博达的儿子？”

顾安国点点头：“是的。”

“小炎和李景天，有什么矛盾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也是听王律师说的。好像小炎弄坏了一个女生的电脑，然后李景天要替那个女生出气。”顾安国不太肯定：“而且小炎猜测，那伙歹徒也是李景天找的。”

“小孩子的一点纠纷，竟然闹这么凶？”杨鸿运的眉头皱得更紧：“西南地产，在我们滨海市很有势力。”

顾安国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见顾安国失望的表情，杨鸿运立刻安慰道：“不过你放心，自古商不与官斗。这不过是些年轻人的小矛盾，我堂堂组织部办公室主任出面，他们还是会卖我这个面子的。你放心好了。”

听到杨鸿运这么说，顾安国才宽下心来，陪着他的指导员喝酒闲聊。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九点多。这一桌酒菜，花了杨鸿运两千。顾安国囊肿羞涩，只能不好意思的道歉：“指导员，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事的打点费，我马上回家取过来。”

杨鸿运大手一挥：“你小子少来这套，老子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你先回去，明天下午我给你答复。”

顾安国和李亚平，带着满心的期待和一丝的忐忑，走回了那家小黑旅店。

此时的顾炎，正不安的躺在关押所的小房间里的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墙壁发呆。

“森，真要越狱吗？”

“等情况明了吧，越狱也不容易。”森依旧是那无所谓的表情：“但总比直接枪毙了好。”

顾炎默默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没有体验到绝望，是很难理解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八个字的。

第二天下午，一个年轻的警察突然打开了看守所的大门，大声嚷道：“顾炎，出来，你被保释了。”

顾炎从床上跳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问道：“我能出去了？”

年轻警察有点不耐，很好的继承了滨海市公安局暴躁的传统，呵斥道：“你是被保释了，不是无罪释放。记着，待在学校里，不能随意乱跑。”

顾炎“哦”了一声，不再搭理这个暴躁的年轻警察，默默的跟着他往外走去。

还没出办公楼的大门，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张宝强走了过来，替下了那个年轻的警察。张宝强脸色很差，应该是昨晚安慰了过多的失足妇女，语气也相当的烦躁：“顾炎，你虽然被保释了，但还是重要嫌疑犯。李景天和他同学的证词，我们会保留的。”

顾炎“哦”了一声，继续朝外走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张宝强突然发起火来，一把抓住顾炎的衣领：“记住，不能随意乱跑，否则就是畏罪潜逃。”

顾炎皱了皱眉，任何正常男性，被人揪着衣领怒骂，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顾炎知道这是公安局，是张大胖子的地盘，所以只能忍气吞声：“知道了。能放开我的衣领吗？”

张宝强哼了一声，推了顾炎一把，随后快步朝办公楼外面走去。

顾炎不无恶毒的心中默问：“森，你觉得张宝强昨晚是被他老婆抓奸了，还是抓到他老婆的奸了？”

森笑了笑：“我猜是李景天许诺的好处没了。”

顾炎耸耸肩，鄙视的看了眼张宝强。

等顾炎被带到公安厅办公楼门口时，父亲顾安国已经等在了那。如今是七月初，即便快到傍晚，天气还是很热。顾安国的脸被炽热的太阳晒得通红。头发被汗水黏在一起，更有一种泥土味。

顾安国见顾炎出来，通红的脸上止不住的激动，快步上前：“小炎，你可出来了。”

顾炎点点头，笑了笑：“爸，你来了。妈呢？”

然而，尚未等顾安国回话，旁边的张宝强仿佛吃了火药一般，一脸不耐的吼道：“急什么？要不你来开手铐？见个杀人犯就这么高兴？真他妈操蛋！”说罢，一把推开顾安国。

顾安国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张宝强心里不爽，又冲上去踹了顾安国两脚，嘴里大声咒骂着什么。

顾安国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炽热的阳光，晒得有些让人心烦。顾安国爬起来，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可笑。

当二十年前，这个朴实的庄家汉子，背着枪，冲锋在前线的时候，对他大声叫骂的人，还在学校里打架闹事；当二十年前，这个朴实的庄家汉子，冒着枪林弹雨，为了他的国家奋战的时候，对他大声叫骂的人，还在流着口水，盯着女人高耸的胸部。

上前线，打战，杀敌，他从来没退后过一步。

但当他想看看自己儿子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然后再狠狠的补上几脚。

这个世界，当真很可笑。

顾炎眯着眼，看着跌倒在地的父亲；看着低着头，不敢说话的父亲。眼神中的冷意，几乎将空气化成寒冰。

“你该杀了他！”森的声音同样冰冷，毫无感情。

“我知道。”顾炎转过身，看着张宝强那张因为得不到好处而充满怒火的脸。

“下一刻，我将剥夺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