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办公桌,无意瞥到时尚杂志首页时眼神一顿,这个人还真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是楚暄的一张近照,人和人果然是有差距的。
大学时代就是风云人物的楚暄就一直在闪光的镜头前晃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是行走于镁光灯前的人物,自己通过不懈的奋斗后还是个小人物,无足轻重,此刻兰珂甚至都怀疑他们之间曾今是否有过交集了。
摄影师的眼睛真的厉害到毒,视角很独特,照片毫无余力地将楚暄的长处都展露了出来,稍稍侧着脸,笑得很楚暄式——清冷自持,外人看来或许是魅惑人心,或是成熟内敛,但兰珂却觉得高深莫测,犹如盘旋在伊甸园树上的那个促使原罪发生的始作俑者。
想到前几天的乌龙事件,一直还担心楚暄或是叶小绿会不会杀过来灭了自己,可这几天的相安无事让她又不觉自嘲自己是什么人,哪能入的楚少法眼,说不准人家早忘了有过么一件事,小人物呐,小人物的悲哀,抱着一些小事以为全世界会毁灭,这难道就是契诃夫笔下“小职员之死”的悲哀?
一直固执地想恨楚暄,把一切的罪责推到他身上,包括宁天的死,只要推到别人身上自己或许才能好受一些。
曾经以为宁天走了,这个世界就完了,全部坍塌了,原以为自己也会随之而去,后来才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去死,只有逃的力气,像一只老鼠的逃窜,能有决心和胆量逃到美国那个陌生的地方,却不敢面对这里的每个和他有关的人。
不知道姑妈还会不会原谅自己,其实这么多年了,自己真的很想到宁天的墓前看一下。
当时参加宁天的葬礼的还有楚暄,不可能问他,还有高小瑾,她也不能问,董羽佳,她现在是电台著名的主持人,每天打开电视便可以看到她的面孔,比以前更漂亮了,下巴应该是整过,是现下娱乐圈女星们流行的可以凿出坑来的“锥子脸”,顶一头很夸张的卷发,笑得很张扬,兰珂现在怎么看她那头妩媚的头发都像美杜莎头上的毒蛇。
对于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都排除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张嫂,这个宁园的故人,找她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
张嫂并不难找,她家就在宁园的附近,沿原路走去,熟悉又陌生。多少回梦中曾回到这条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宁园的门,总是害怕绝望着满身冒汗,湿淋淋醒来,梦靥的确可怕,梦醒也只能坐在床边抱膝怔忪。
深冬的缘故,整个小径都一片荒凉,看到那扇红木门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摁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子,仰着脸分外可爱地问,“阿姨,你找谁?”
兰珂一愣,恍了一下神,刚才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给很久回来的妈妈开门时说的一句话“阿姨您找谁?”,也许母女的隔阂是从那一刻起的。
兰珂笑笑,如果谢诗萌在,肯定会揪着她的辫子逼她叫“姐姐”。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兰珂蹲下来和她平视问道。
话音刚落,屋里就有人出来了,是张嫂,略微胖了些,围着围裙,大概是在做家务,等她看清了自己后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是,兰小姐?”
“兰小姐”,这么生疏的称呼,兰珂一时没反应过来,心猛地一抽,随后一顿,笑了笑,“张嫂”
张嫂忙把她让进屋,自己又收拾了一番才递上水来,“家里有些小,你别见怪”,很不自然地用手揪了揪衣角,“我去找一些——”
“您别忙了,我今天只是想问您一些事,问完就走。”兰珂将带来的礼物交到她手上,那小女孩便跑过去取,在张嫂的皱眉中她又回头看了看兰珂,最终退了回去。
兰珂笑笑,拿了些塞到了她手里,“没事的,拿着吧”,小女孩顿时笑开了颜,又瞅了瞅张嫂,拿了东西后就一蹦一跳出去了。
“都让我和她爸妈给惯的——”张嫂还是有些局促。
“小孩子嘛,难免的,呵呵”兰珂忙说道,随口又问了一句,“宁园,现在还在吧?”
“嗯,太太不想卖,先生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我还定期去打扫”
“哦,那我可不可以进去一下?”
“这个,兰小姐,你知道,太太她——”
“算我求您了,好吗?”
看着她越发得清瘦了,仿佛她和自己撒娇还是昨天的事,如今却物是人非了,“那,我给你开门”
“谢谢您”满眼的欢喜,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大概是不常有人来的缘故,多少有些荒败,外墙已经成了沉闷的灰粉色,枯黄的草木,可以看出夏天时应该是很茂盛的,园里的葡萄架也都被埋到了地下,逃避冬的严寒。
合.欢树长得也很繁盛的样子,没人修剪,枯黄的旁枝逸出堵到了石子铺满的通道上,水已经结了冰。
“吱呀——”开门以后才发现,为了防尘屋子的大部分东西都盖满了布,摆设没动过,大厅里的装饰采用的洛可可风格,饰花柱对面是最后晚餐的高超复制品油画。
繁琐的小装饰纤小却也精致,单薄中显得更加经不起时间的摩挲,楼梯的雕花扶手上也有些灰尘,推开宁天的卧室,里面出奇的空,转身问张嫂。
“这里的东西呢?”
“让太太带到英国了”
其实也不意外,她的手指掐在门框上,指甲都白了,咬了咬嘴唇,转身跑上了楼,书房、画室和舞蹈房都未被动过,可能是张嫂经常来打扫的缘故,镜子出奇的亮。
只听“咔嚓”的一声,兰珂无意摁到了一个地方,布下是木质的钢琴,支起架,里面的夹缝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中两人的头都是故意凑到离镜头很近的地方,表情很古怪,笑得很夸张,没心没肺,看着看着兰珂的泪就流了出来,最后干脆屈膝抱腿哽咽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上来的张嫂看到圆形的玫瑰窗前纤瘦的兰珂在夕阳的映衬下更加身形单薄,看到她手里的照片仿佛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两个肆意玩闹的孩子,然后叹了叹气。
“兰小姐,阿珂,别哭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的还是忘了吧,何况他——”
刚要出口的话就马上止住了,有话要说的样子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终还是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了。
哭累了便自己站起来,这是这些年来的习惯,因为很多时候太过依赖别人了就学不会怎样去一个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