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气象,不管怎么说,兰珂是不太喜欢这么热闹的时刻,不只二十多岁女人常有的怕年华易逝,而是别人的太过热闹反而更能衬托出自己的孤寂。
大年三十刚过了十二点,门铃就响了,兰珂起身开了门,看到了小脸红扑扑的冯默和西西。
懒懒的开了门,言不由衷地埋怨了一句,“刚过了年就来讨吃的?”
“呸呸,乌鸦嘴,我们才没!”西西撇了撇嘴。
“就是,我和西西来陪你这个孤家寡人了,兰姨过年好。”冯默笑呵呵地说着,还故意摇了摇手中提着的东西。
兰珂笑笑准备去去钱,给这个小家伙压岁钱时看到满身轻松的西西和抱了一堆东西的冯默,忙抓住了他冻得通红的手,“怎么冻成这样,西西他是不是你儿子?”
西西满不在乎地说,“男孩子不能娇惯着养。”
“又是什么鬼理论!”兰珂边说边把东西拿开,忙给小家伙搓了搓手,又从卧室里取来了一个暖宝,“呶,给你,抱着。”
冯默忙接过来揣到了怀里,西西斜眼看他,“不是刚才还说不冷吗?”
冯默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只管去接兰珂端来的热牛奶。
“嗳,你伺候他倒像伺候大爷一样,我的呢?”西西又朝兰珂道。
冯默把手中的递给她,一时西西也愣住了,这个孩子有时候懂事的让人心疼,兰珂抱了抱他,“你喝吧,兰姨再给你那老母去冲一杯去。”
一听这话,冯默“扑哧”一下笑了,西西脸都绿了。
刚给西西拿上牛奶时,门铃又响了,三个人都愣住了,都这会了还会有谁像西西一样跑家跑到这来?
兰珂去开门,西西和冯默不住地朝门口看,“啪嗒”一下,开了门后,兰珂看到了一个妇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风尘仆仆,有些落魄的妇人,仔细看下,惊讶万分,她看出了来人的身份,是她那命苦的舅妈严舜华女士,两鬓很夸张的白了,在兰珂看来她这个年纪不应该这么老的,皮肤更无半点光泽,伸出来摁门铃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顿住了,粗糙的像老树皮。
“阿,阿珂……我是你……”她很难再说下去。
“舅妈,您,这”兰珂看着她要弯下去的膝盖忙扶住了她,只见她眼中是满满的愧疚。
“怎么啦阿珂?”西西从屋里出来,看到两人的情形也是一怔。
“你就,让我跪下吧,算舅妈求你了,阿珂——”她仿佛已经顾不得脸面了,泪已经挂满了皱成菊.花的脸庞。
“您先起来,进门再说。”兰珂忙拉她。
西西也帮忙去扶,她还完全搞不清状况。
看着严舜华身形局促地坐在了沙发上,兰珂的鼻子酸酸的,至今犹记小的时候舅妈把自己抱在腿上轻轻地说,“严舜华,这个名字是出自《诗经》里国风中的《有女同车》里的一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踞’……”
当初美丽如木槿花的女子现在被她那个可恶的丈夫折磨成这般模样,而此刻她还向自己下跪来求得那人的自由!
从舅妈的口中兰珂才得知当年自己一离开这个城市舅舅就来这里混日子了,还是老样的聚赌酗酒,偶尔还到MB光顾光顾,找楚暄“借钱”。兰珂现在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不在国内的情况下还能在MB那么出名了,完全被这个舅舅所赐。
兰珂没有立即答应她帮忙,她想再考虑一下,不是因为楚暄的原因,而是舅妈和她的孩子们。
最近几天有些混乱不堪,忙忙碌碌,麻木地面对很多人很多事,喜欢的,憎恨的,看到就想抽一嘴巴的……周围永远是无休止的电话铃声和司法机关那些程式化的说辞,而她一直以沉静的姿态面对,不主动说话,每时每秒都让自己处于被动的角色里。人就是这样的懦弱,有时候所有的骄傲都会被面对可怕的现实的无所适从而击垮,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办到的,权利在普通人面前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打辛尔的电话,她只是一直说楚暄很忙,忙着开会,忙着签约,忙着陪客户,兰珂知道这些都是借口,他也有他的骄傲,从上次他的绝然离开起,他或许就已经开始放手了。
楚家的规矩她还是知道一些的,那就是过年时必须回家团圆,这会儿谁敢违抗老爷子陪他开会,又有谁和他签约?
楚暄就是这样当他决定消失就不会主动出现她的面前。既然是这样,山不过来,她过去,直接去MB找他,她已经做好了他不见的准备,那样她就厚着刘备式的脸皮三顾楚宅,逼他见自己。
很意外的没有人阻拦自己,辛尔开门后笑笑,“兰小姐,这,楚总真的是在开会。”
“那我等他开完。”兰珂眼皮也没抬,这丫头果然精明,楚暄不待见自己了她也就不用巴结自己了。
“您看,楚总还有……”辛尔为难道。
“什么事,辛尔,怎么这么吵?”
隔间的办公室门开了,楚暄有些疲惫地问,还未来得及等到答案就看到了兰珂,发现了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像是在责问:你就是这么开会议的,这么陪客户的?
兰珂看着稍有些颓废的楚暄,完美的下巴下青青的点缀着胡渣儿,这副模样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怎么说呢,如果说楚大少有些穷困潦倒还是不妥的,但此刻的他怎么看怎么憔悴。
“不用怪她,是我说的任何人来就说我忙着,你,有什么事进来说。”
楚暄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要不要先吃午饭?”
这是认识他十来年的第一次,兰珂第一次觉得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会累,会潦倒,会染到尘埃俗事。
兰珂忙道,“不必。”,她脸皮再厚也不能这样,让人家帮忙还吃人家的。
刚要开口,有人敲门,楚暄说了声请进,只见辛尔摇了摇手中的电话,“兰小姐,给你的,是梅小姐。”
“找我?”兰珂随后才明白应该是辛尔告诉她楚暄正和自己在一起的吧,看了看楚暄波澜不惊的表情后就接过了电话,“喂,恩,是,什么事梅表姐?”
“刚好你在,帮我劝劝那臭小子好好吃饭,听辛尔和舅妈说他都一个星期没好好吃一顿饭了,还有,让他回家一趟,全家人担心的要命,送去的饭也不吃,他是不是准备要绝食,要……”
梅大小姐特有的高嗓音已经响彻了整个办公室,显然那两个人也听到了,辛尔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兰珂看着对面的人越来越拧起的眉,尽量斟酌着词语应对,“好,我,尽力。”
“那就交给你了,尽量清淡一些,他的胃受不了。”梅小姐还是不放心。
“恩,我知道,会,注意的。”兰珂也尽量配合着,这不是有求于人吗。
“呃,阿珂,你们是不是……”梅表姐好像发现兰珂今天特别和顺,也有些诧异了。
“不,不是,您别误会”知道她要说什么,兰珂忙解释。
“那好,我先挂了,下次来家里再聊吧”
“好说,好说”兰珂忙模糊地陪笑说。
把手机递给辛尔,辛尔点了个头就出去了,看了看楚暄一副旁观者的模样,兰珂起身,“走吧,你不是说要吃午饭。呃,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先说有什么事,值得你兰小姐亲自来关心我这个忙的天昏地暗的人?”楚暄笑笑,依然是那么的讽刺意味十足,但这回不同,一副潦倒受伤的表情还是把兰珂的心给刺痛了,于是她避重就轻道,“忙什么,大过年的,我的事,我们边走边说。”
楚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舅舅的事?”
兰珂没否认,算是默认。
“值得吗?”楚暄反问。
“值不值得不是我说了算,我怕我舅妈——”兰珂又低下了头。
“我要是说我管不了,你会不会马上就转身离开?”楚暄苦笑地问道。
兰珂一时愣住了,楚暄都无能为力的事,那就说明舅舅命该如此,无力回天了。兰珂叹了口气,笑笑,“那也没办法了不是,走,先吃饭。”
看着她真诚的一笑,楚暄的心仿佛瞬间被点亮了,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的古怪,嘴角的弧度扬了扬,虽只是轻轻地一下,但还是被兰珂捕捉到了,在他转身取衣服的那一刻,兰珂的心突然抽了一下:这些年,是不是,欠他的太多了?自己却一直自以为是的总是说他欠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的恨难道只是一个错误的执念?
以朋友的形式和他相处一直就是她的愿望,如记忆里初相识的那段儿,又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