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始终在萧净鸾的记忆深处隽永烙印、一生不忘!就在那之后,尊贵的王子沦陷为女王的囚奴……
天幕低垂,厚重的云朵因遮迷了日光而染就了青灰色的黯淡,伴有洒沓的潇潇秋风在耳畔如鬼咒般嗜咬,愈发把这国破家亡后沦为战俘的王子心境衬托的分外潦草!
这是一个面貌俊美、精致又不失挺拔张力的男子,周身具有着汉人最显著的一份特性,黄中又泛瓷白的皮肤、斜飞的两道浓墨色剑眉、丹凤有神的点漆双目、悬胆一般的鼻翼、薄且泛出微微殷色的口唇。这男子生就的委实是俊美的,身为皇室贵胄的他自身自有一段无匹的气韵、并着即便沦落成奴也敛不去的锋芒。
他被五花大绑着,束冠歪斜、绾发尽散。着了一席浅青色华袍,这衣袍因辗转与折磨而被泥腥血迹染了污浊,襟领、袖口、并着袍角处以金线刺绣的栩栩金龙已有些断线与模糊,但以碎玉点出的金龙的眸子依旧在稀薄的微光下粼粼浅动,这样一份奢华的贵气与落难的狼狈,两种云泥之别的极端交织成一种异样的视觉冲击感,这样的感观倏然一下就把这位皮相大好的落魄王子衬托的凄美伦常、染就了妖冶华章。
临昌的女王普雅梅朵就玉立在莲花形的高台,颔首凝了一双诡异的眸色,睥睨样的定定瞧向他:“呵。”她本是不言不语亦不动声色的,只不知这样木塑泥胎般的模样持续了多久,普雅倏一牵动那娇花般的唇,讪讪冷笑之后神色蜕变的如一位炼狱里的罗刹、带着天罚般无形却昭著的宿命,“你们汉地不是有种说法,叫作‘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么?很好!”颔首一哂,她足颏逶迤的行下莲花台,接口时声息愈狠,“你的父王当初是怎样对待我妹妹的,今朝我就如数报应给他的儿子!”
落言的一瞬,仿佛周遭流转的空气都跟着冰封雪冻、锐气逼人!
感知着全身血液骤然一冷,萧净鸾倏地抬首!看到的便是这一张愈来愈近的娇比玫瑰的脸……
这便是他与普雅梅朵的第一次相见,并不温柔、也不暧昧,没有一见钟情的浪漫、更莫论坚如磐石的笃认。但终归很奇怪的,总还是有着那么一些不同寻常的别样味道,这样的感觉,撩拨如小猫在心坎儿里极贴近的抓挠,并不能说是怦然动心,却诚然有些惊艳。
净鸾看着倏然闯入眼帘的普雅,蓦地便有一种错觉与惊诧,错觉眼前的女子分明该是大漠里积聚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精灵,惊诧于这位天人般美丽妖娆的女子当真会是临昌国铁马金戈、数日便覆灭他父王一国的那个残酷狠绝屠城不眨眼的女王?
不过思绪的惝恍只是瞬间,大漠女王并不曾留给俘虏王子过多慨叹与感悟的时间。很快的,他便发现自己此刻的想法其实何其的滑稽与可笑了!
是啊,眼前双面娇娃般诱人的女子并不会是柔弱欲滴、温存妩媚的红玫瑰,她是一株诡异怀毒的蒙了一层绰约雾影的蓝色妖姬,是自九天飞舞而降、身怀利刃与火焰的惩戒天使!她没有旁的心思贪恋与沉迷净鸾的俊美,音声落地的须臾后转身甫一挥袖。
缀着璎珞的广袖在虚空里搅扰起一层泠淙,音波与袖摆起落时,便有一群精壮的临昌兵卒应命而上。
这一切来的何其突兀,净鸾根本没有半点儿反应的余地,晕乎乎的便被这群异族壮士围拢了住!
即便他有着坚韧的心志与过人的气魄,但他在沦为战俘之前怎么都是一位汉地王国的王子,看惯了花柳繁华富贵温柔,哪里直面过这等惨淡的境遇与直白的逼仄?数日来的辗转与囚困已令他心念渐趋消弭,此刻忽逢女王摆了如此一道莫名的阵仗,他顿然百感交集!
不过倒是说不上是怯懦亦或害怕,当然怯怕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最本能的意念次第被唤醒——求生欲,这样清晰的欲望在身遭横难、莫可一敌的此时是如此的强烈!
恍惚间那群兵卒将围拢的圈子逐步缩小,逼仄的压迫感自净鸾周遭一层层网罗般的收拢、再收拢……他只觉自己一个身子的皮肉都骤然紧绷!僵冷中起了慌张,无措又盲目的不断转目看向这一群来意不善的兵卒。目光触及间,甫然发现这群士卒也正虎视眈眈的看向已成猎物般的自己!
这种荒蛮之地里茹毛饮血的嗜血感,令净鸾骤觉这些所谓的“人”根本就是一群凶残的豺狼,而他自己已在潜移默化间变作了他们捕获的猎物、撕咬的对向,只等他们那位天使与魔鬼两种相悖极端云集一身的女王一声令下!
如潮的恐惧好似虫蚁啃噬一样自四肢百骸由浅渐浓,净鸾周身奔腾的血液跟着次第变冷、变的几乎要凝固!这个身子开始不争气的起了瑟瑟的颤抖,即便他内心深处是那样不愿意,可是他控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