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回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她宁死也不会出现在爹爹的视线内,还亏得她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应对他。
她心里很明白,龙族的成员都看不起她,就是因为她身上毫无上古神龙的特质。狂暴,勇猛,美貌,高大,霸道,她一样都没占上,反而绵软得像一个凡人。未免影响龙族的声誉,她的爹爹命她不得踏出巨灵海半步,有一次,她听说附近的人间村落中有庙会,刚刚走出半步,她就被虾兵蟹将架回去,就连那些弱小的鱼虾们都敢光明正大起嘲笑她。
而这一次,向来都不给她好脸色的龙帝爹爹竟然出奇的和气,说话轻声细语,满脸堆笑,讲完一堆大道理之后破天荒地准许她从此可以随意走动,不限时间,长期有效。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有预谋的。
大哥崇薏舟同二哥缅勤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将她全程护送,与其说护送,倒不如说是挟持。远远看去,活像两个巨人拎着一个侏儒,杞萝仰面望着大哥,他威严的神态令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转而瞧瞧二哥,还是二哥稍微和善一些,或许能同他说得通。
“二哥,你行行好放了小妹吧,小妹平时也没有给哥哥找麻烦,您就发发慈悲放了我吧?”
缅勤垂眼,微微点头笑道:“你这丫头,想也别想,父王吩咐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走,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他捏住她手臂的力度有些猛,痛,痛,痛,她哀声求饶,同是一母同胞,他们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大哥,我不想去凤柔山,死也不去,要不,你们杀了我,把我的尸体送过去得了。”
崇薏舟冷声问道:“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迟疑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清醒之后,自己做过什么,哪能不知道,只是她生来身子骨柔弱纤细,怎么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凶悍的异兽蒂圆打残呢?即便有些不相信自己有如此神功,但还是得承认自己确实做过。若是回去,定会被那冷面无情的大恶霸折磨至死,与其被他报复,还不如死在哥哥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没关系,大哥会替你求情的,若不是修颦那丫头悔婚同一个凡人私奔,轮几世都轮不到你同二王子喜结连理。”崇薏舟始终以冷酷正经的姿态来维持自己身为龙太子应有的威严。
什么喜结连理,连姐姐都不要的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难怪姐姐见第二次面的时候就同他打架,换做旁人,杞萝一定会为那人鸣不平,恰恰此人是木冉,她便觉得,姐姐下手应该再狠些,若是他早早就一命呜呼,她也不用成为替代品被老爹硬塞给他。
“二王子为人和善,你去了可别乱说话,以你这样的姿色,能高攀二王子,那简直是你的福气,这门亲事是天圣大帝定下的,你真是好运啊!”缅勤温声笑道,别看他一派和气生财的模样,在众兄弟中间,他的法力是最高强的,为人也是最心狠手辣的。
杞萝不满地嘟着嘴,两位兄长你一言我一语,明着是夸奖木冉如何风姿绰约吸引无数少女为之癫狂,实则是贬低这个妹妹如何令人糟心,如何令人嫌恶。总之,在他们眼里,她身上没有一处亮点,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实,说白了就是蠢,笨,呆,傻,软柿子好捏。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凤柔山,她也觉得没有回旋的余地,索性破罐子破摔,至少在两位兄长面前,那“大恶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崇薏舟同缅勤将杞萝架到灵凤殿外,木冉款步出来迎接。
他幽邃清透的美眸泛着迷人的柔光,尤其是露出淡淡的笑容时,竟会展露出无限的风情,如春风扫过人心尖,使人不由得燃起奇异的遐想。可他明明是个硬朗而冷漠的家伙,却偏偏在某些时候给人一种娇羞和柔美的错觉。
缅勤轻声向杞萝笑道:“如此出色的姿容,难怪天界的仙子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小妹,可要好好珍惜啊!若你也学修颦一样不识好歹,将来后悔的可你是你,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劝告,在杞萝听来更像是警告。
她承认见到美色就挪不动双脚,但对他这种危险分子,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时刻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和适当的距离。
他是个性格复杂的家伙,见过他阴狠毒辣的目光,也见过淡然平和的目光,他忽然露出这摄人心魄的柔媚笑意,她还是无法淡定下来,双腿开始往地上滑。这该死的大恶人,莫非真的有断袖分桃的癖好,连她这两个铁骨铮铮的兄长都想勾引不成?
两位兄长尴尬地笑了笑,硬是将摊在地上发呆的小妹拖起来,她笑嘻嘻地望着木冉,确实颠倒众生,每一次注视的时候,都是不同的美感。忽地,她感到他的目光开始变得阴冷起来,随即垂下头,等待着黑暗时刻的到来。
“怪只怪修颦太过任性,给木冉兄造成了困扰,还请原谅,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遗憾,特意将小妹杞萝送来,还望木冉兄不要介意。”缅勤含着笑意轻声说道。
木冉摆了摆手,温声应道:“修颦的事,我一点也不介意,倒是如今将这丫头送来,算是你们龙族对我的补偿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毫无人性的母老虎跟人跑了,他只会高兴外加感激。
崇薏舟同缅勤二人脸色微微抽动,若是以这样的状态发展下去,两位兄长一定会同木冉闹僵,然后她就能高高兴兴随他们回去。
她夹在他们中间等待好戏上演,令她三人意外的是,木冉竟好脾气地将她接纳,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到自己身旁。
“其实两位不用担心,既然是天圣大帝定下的婚约,即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好好对待令妹的。”他转向她,眼神又开始发起勾魂攻势,这到底意欲何为啊,他明明是不喜欢她,甚至恨透了她的,为何?
待他们走了以后,木冉终于露出真面目。
“龙帝竟然还有个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意外。”他垂下头,目光钉在她脸上,不屑,嘲讽,还隐隐透着恨意。
她那夜叉姐姐对他的羞辱不但是肉体上的摧残,还是心理上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疤。流言并未停歇,不过女主角换了人,内容却是大同小异,受伤害的永远都是他。
杞萝想,老爹的脑子一定出毛病了,竟会饥不择食将她这个败类推出来当作补偿品,转而一想,其他的姐妹们,要么是名花有主,要么就是事业有成,他老爹一个都舍不得,反正是做做样子,当然是要将最没出息的一个打发出去。她真想问问亲娘,自己到底是不是老爹的亲闺女。
“怎么?是不是后悔了?拜托你赶紧反悔吧!你可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
反正大家都讨厌对方,她就同他耗着,等着他受不了主动提出退婚,理亏的可就是他了。
他恶狠狠瞪向她,“你姐姐对我伤害有多深,你可知道?”
她一怔,曾经无意间从虾兵蟹将那里听说修颦将未来夫君打趴下了,难道他被压在地,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想哪儿去了!”他一巴掌击向她的脑门,“你姐姐不分是非,三句不到就动手,我一再忍让,她却得寸进尺,还逼我求饶,我的英明都被她毁了,外面还流传那么多可笑的谣言,你道,这后果该谁来承担?”
“我,我…...”
木冉不客气地打断她:“行了,来日方长,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折磨你,这件事暂且放下,打伤蒂圆的事,你该怎么解决?”
“我不是故意要打伤它,你若是因此恨我,我离开就是了。”她故作委屈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让我离开吧,让我离开吧……她不断在心里祈祷着,然而他冷哼一声说:“休想,做错事情不想着如何补救,却一心想着逃避,你若有本事将蒂圆治好并驯服,我便放你走。”
于是,她被撵到醉云坡,终日以要死不活不断呻吟的蒂圆为伴。
它瘫在开满白花的草坡上,口中不时吐出腥臭浓绿的液体,有时候避让不及,它会猛地喷她一身,随即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她竟然能看得懂它的表情,或许也能听得懂它的语言。
“蒂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打伤了你,可你也知道,我喝醉了才会没轻没重,若你肯原谅我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的。”
杞萝虔诚地跪在它面前,它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艰难地将硕大的脑袋转向一边,她又轻声说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帮你啊。”
蒂圆张了张口,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凑近它,听到它说:“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原本我腹中有千足毒虫,痛得难以忍受,若不是你暴打我一顿,那毒虫也不会轻易就被灭掉。”
她惊喜抚摸着它尖锐的独角,“这么说,我救了你?”
蒂圆点了点大脑袋,“只要我将这毒液吐完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她伏在蒂圆身边,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草庐中正有一人定睛瞧着她,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温柔映上他俊美的双瞳。
****
“二殿下,若是不尽快拿到龙珠,小奴只怕您的法力会消散的越来越快。”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前不久镇压蒂圆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也不知是那丫头法力太强,还是我太弱了。”
木冉轻叹着将奴人打发出去。
这是他的劫,因可怕的定数缠身,与他亲近的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只有得到比自身更强的能量来压制定数,他才会破除这自上古时代就遗留下来的诅咒。
同悠尘是很小的时候就相识的,在他心里,悠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兄弟,即便知道他的状况,即便因他受过伤,悠尘也没有远离他,并且不断地帮他寻找良方。
遇到杞萝,他发现自己的诅咒仿佛失效了,她没有发生任何事,她简直顽强得像崖边的凌鸢花,又气又恼,却又割舍不了。他明白,目前来说,唯有她的龙珠是最易得且最适合的,如果没有她的龙珠,自己的法力最终会在某一天完全消失。他也知道,对于一条龙来说,失去龙珠即是失去自己的性命。
牺牲他人成全自己,抑或是独自承受一切默默离去,他竟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