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一
“好啊,做起老本行了。不,应该说是变本加厉,不仅图财,而且害命。”身后,另一个声音响起。丝丝缕缕的邪逸,围绕周遭。接着,只听他又道,“如风,抓贼有功,你可以恢复原职了。”是他,慕容谦。
“谁是贼啊,我来拿自己的东西!”回身,第一眼,便沉在他微蓝幽深的眼眸里。
“是吗,那门口的马,你的杰作吧。还有,拿自己的东西,需要这样威逼利诱本王的侍卫?”他靠近她,细细看着她,好像关心,也似乎不在意。
她一身公子容装,银白的发冠于月光下熠熠生辉,还是那般俊俏清逸,还是如此蛮不讲理,这一切,宛如初见当年。只是她的眉宇间,为何多了几分爱怨迷离。
时光带走了华年,佳人如玉,总算还在眼前。
“那怎么了。我们是闲话家常,是你想得阴暗复杂好不好。对了,柳中书我已经搞定,你是不是也要兑现承诺了。”在他面前,她,永远理直气壮。也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她的迷乱和罔伤。
虽然不想见,可还是逃不开躲不掉地见了。
他根本不曾在意她,而她需要关心,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而已。拿了玉佩,如果运气好,再捞五百两银子,然后,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哈,杀人灭口也算搞定吗?”看着她的种种,慕容谦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甜意,他继续道,“不过,本王可以考虑兑现一半。”与柳中书纠缠的具体细节,她不说,他也没有问。既然她已平安回来,柳城庆也毙命,那之前无论发生了什么,无关紧要。他又何必强求。
要是平时,她也许会贪心地还想要那五百两银子,不过此刻,她无意和他分辨,所思所想的,不过是离开这个一草一木都可能勾起伤怀的地方。
念之深,离之切。
“拿了玉佩,本姑娘立刻消失。”再一次转身,却听身后玩味一般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兑现五百两银子。”
玩世不恭,风流无情,还偏偏想把她锁住,他以为她唐雪瑶是什么人!
“慕容谦,你有意思吗!”雪瑶忽然就怒了,激动的语音,绝情的言辞,不受控制,“我告诉你,诠就在不远处等我,我们都说好了,执子之手,浪迹天涯。大家认识一场,不作朋友,也不用坏人姻缘吧!”
“你要跟他走?”慕容谦目光一凝,随后颇为不屑地一笑,“哈,没了官爵,离开北翎。他能给你什么?”说得这样功利,除去受她言语刺激,也是因为他知道,她并非性情恬淡的女子,梅妻鹤子的生活,根本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雪瑶瞪着双眸,一声冷笑,“呵,我唐雪瑶想要的,自然会去争,却从不需谁来给!”
她是贪名慕利,但绝不委曲求全!而她的所思所想,也无非通过出身来改变境遇,从来,她都未低眉顺眼于哪个男人。当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她此言一出,慕容谦微微一震。本以为她只是个刁蛮任性,有带了几分狠辣心机的女子。然此心此性,她,却从骨髓里带着不同旁人的凌傲和野心。
可惜了,她是个女儿身,也幸好是女儿身,若是男子,指不定会掀起几番血雨腥风。
“你爱他吗?”权力名位留不来,他可问的,大概也只能这句了。
不假思索,雪瑶坚定道,“他爱我就够了。”
爱与不爱,最大的分别便是,受伤背离的时候,有多痛。
“一个人的爱,能走多远?”眸光交汇,他声音轻魅,她仍听得真切。
“那也强过什么都没有,被人玩于股掌的好。”雪瑶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些,却随着夜幕降临,逝去了最后的余温。
片段二
三军将领齐聚,雪瑶负手而立,对着杭州方向,高音亮鸣,“给我攻城,用火攻!三日之内,我要南楚城破人亡!”来自地狱的魔音终于响起。
众将齐备,再度踏上征程。
杭州城外,狼烟四起,喊杀声一片。浓烟火光直奔天,壮士碧血流飞溅。蓝天影下,绿杨人家,今何在焉?
见有败退而回的将士,雪瑶毫不客气,一剑斩下,然后扔下一句,“要么冲,要么死!”都知她手上的唐门针厉害,又是总帅,再无人敢轻易顶撞。
于是,南楚城垣焚欲裂,三军将士近半折。城内城外,哀鸿遍野,她冷冷看到这一切,只握紧了秀拳。
一将成万骨枯,从来都是千古定律。目的就要达到了,这个时候,绝不退缩。
片段三
且说雪瑶回到石婆婆处,一连两天,竟是无梦好眠。偶有稀疏幻影,想起吴善人那日的话,也渐渐克制下去。如此到了第三日,雪瑶已能行走自如。后半夜的时候,看石婆婆未醒,雪瑶独自起身,梳洗之后,出了房门。
夜色还未退去,天空是乌蒙灰蓝的,一个人沿着山路,禹禹独行。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但此时,她却心如明镜,澄澈无波。
迂回盘旋而上,到山顶崖边的时候,正是破晓。第一缕阳光披在肩上,金灿灿,暖融融,荡涤了世间万物。
巍峨乎高山,流盻乎河川。抬眼望,高山仰止;垂眸察,河川径流。
红尘里,地狱没有最底层,天堂,也高渺到不可攀。而凡人,之所以惴惴不安,是因为处在中间。
面高山,听流水,感清风拂裳,她双膝跪地,在空无一人的崖前。
这半生,她跪过太多人,跪了太多次,有时是迫不得已,有时是趋炎附势。但这一次,万籁俱寂的黎明,她真心诚意,跪天,跪地,跪自己。
世界多美啊,有春花秋月冬逝水,有夏影梧桐蝶婵娟,还有人,既善良真诚,又邪恶虚伪的人。而黎明的光,无论何种境况,都坦然地将光芒洒向每一寸土地,不计付出,不计回报。
那她呢,有了这些,还放不下小小一颗心里的欲望吗?
拔出短剑,送到颈前,然后轻轻一割。
散落的发丝断了一半,握在手里,厚重,柔滑,这样如丝的秀发,怪不得曾经,他无数次拂过,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