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云本想趁着酋婀军休整之际,以迅雷之势杀出,不料酋婀军稍作休整的同时,竟用预备兵力再度围城,唐元清入城易,她要想出城可就难了。
此刻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剑鞘“钱副旗令,若无那一着奇袭,你可能守城七日?”
“将军若无法出城,我军必败!末将不敢说大话……”钱立脚跟相碰“只敢说,守城,不惜一死。”
“那好,本府着你为九原代都统,我们,就下这步棋。”
……
入夜,巡夜的酋婀军士隐约看见了一丝光亮,顺着光亮看过去,他不由一愣“九原南门……开了?”
“汉人着玩的又是哪一出?!”
九原城门,已经成了厄运之门,在酋婀军士眼中,九原城门一开,袭杀便随之而来。
可今日,夜黑风高,九原南门洞开,酋婀军士严阵以待,却半晌都不见齐军杀出,也没有人将城门合上。
“难道齐军弃城了?”
经过连日交战,酋婀将领们深知汉人奸猾,也倒是小心谨慎的派出人侦查了一番。
数十探马一直摸到了九原城下,却见城头空无一人,城中隐隐有火光闪烁,探马都已到城门甬道内溜上了一圈,也不见半个齐人出来阻击。
围困南门的酋婀将领见状大喜,连连指挥着大军直冲九原南门。
“齐人弃城!城内抢粮任意夺取!”
“冲入九原,大单于重重有赏!”
……
“将军,他们果然来了!”唐元清藏在城门内侧不住窃喜,唐慕云冷哼一声,一剑斩断了一道篱笆……
酋婀军一拥而入,却只觉脚下地面震颤,纷纷惊慌失措。
“是牛!疯牛!”
数不清的耕牛,此刻,他们的尾巴上都着着一把火,那把火让moi像是疯马一般,冲着甬道内奔来。早在攻城战开始之前,唐慕云就许诺付以银两,将整个九原的耕牛集中起来,九原所辖三百里,多少农家逃难至城内?农家人又几个舍得抛下耕牛?这九原城牛耕牛何其之多?
齐军在道路两旁搭好了架子,数千头牛就红着眼,挺着尖锐的牛角,沿着齐军规划好的路线“上阵杀敌”去了。
“退回去!快退回去!”酋婀军不怕坚甲利兵,不怕强弓劲箭,更不怕坚城铁骑,可是谁能与公牛角力?
无数人叫嚷着要往后退,可是肩擦着肩,背靠着背,如何能散得?
数千人挤作一团,后面的不明情况向往里冲,里面的吓破了胆想往外逃,齐军竟然还在牛角上装了刀锋,疯牛一来,马上便是一阵血雨横飞,碎肉模糊,骨骼碎裂的爆响伴着惨叫。
督战的酋婀将军瘫软在地“单于寄厚望于我……我却于此……使草原勇士尽丧牲畜之手!”
眼前一幕,让宇文川将唐慕云视作天人“将军该是早有有此妙计啊!为何迟迟不肯用?”
“惨呐。”唐慕云此等冷血无情之人竟长叹一声“天若见,天亦怜,恐怕本府阳寿已折不少……”
“好了,莫要学本府再做感慨。”感慨间数千头牛皆已奔出城外“失了这时机,可就出不了城了,随本府杀将出去!”
“将军,齐军关城门了!唐慕云带人杀出来了!”
“什么?”本欲自裁以谢天下的酋婀将军,听到这句话仿佛是看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唐慕云只有八百骑……”
他像是猛然还了魂,窜上马背高喊“弟兄们!活捉唐慕云!将功折罪!”两千骑兵随即尾随出城的唐慕云而来。
酋婀骑兵一边追一边高喊着“活捉唐慕云!”
喊声越来越接近
“将军,我军铁甲太重,马速不逮,如何是好?!”
“那不跑便是了……没想到他们攻城也带上了大队骑兵……”唐慕云心头忽而浮上一种无力感“机关算遍,到头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众将士,随本府……”
“宇文兄护将军先走!”唐元清吼断了唐慕云的号令“本佐将士!下马拒敌!”
这是他第一次违抗她的军令,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他听着身远去的马蹄,看着越来越近的来敌,刚刚补充道这一到里的出云军士们,毫不犹豫的和他一起月下马背,将马匹横作一排,把长枪立于地面,撑起一片单薄的枪林。
唐元清默默的将长剑插在地上,扔掉了头盔,扯下了面巾“再也不能为四娘鞍前马后了……”
他和那些将士们一样,左手握着长剑,右手夹着长枪,一步一步的迎向敌军,一步一步走入黑暗。
惟愿将军,武运隆昌,铁甲刺穿,血浸长枪……
……
赵,齐国疆域之北地边陲,首府云中,齐建国后,改云中为云州,设机要枢纽于云城,历三任总督修堡缮城、拓地开屯,修大城八座,堡垒五十,屯边兵二十余万,府兵无数,赵地设施多为铸兵制甲、安营练兵之用。
至现任总督南宫业,已拓地七百里,仅府兵开屯已过万顷,岁入粮草三十万石,年产甲胄、刀兵、器械、弓矢合数百万,良马七千。
云城,云州主城,立于重云关内。
日初升,云城下,十余人由远及近行来,引起了守军的注意。
“尔等何人?竟私带刀兵入城,若无身份文牒,就请与本尉去卫所走一遭。”
“云城没有出云军?”林霄看着身着灰袍的边军校尉,不由有些疑惑不已“燕辽军武卫营前标统,役府中郎将林霄。”
校尉接过林霄递来的身份文牒,仔细查验了一番“燕辽军为何又调任役府……你之前是骁骑校尉,应该是短期晋升的吧……来云城何为?”
“报丧。”短短的两个字,让众人皆是一惊,包括那个巡门校尉也愣了一下“将军来此向何人报何丧?”
林霄脸色阴沉“向南宫大帅报宁安林锦荣将军之丧!”
“宁安有变?”那校尉一惊,文牒都掉在了地上“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容下官禀报!”也不等林霄回应,校尉便大步往城内跑去。
“将军何苦作践自己!”刘丹面露不忍,欲言又止,高长风想起林锦荣,顿时怒不可遏“丧父之痛,你身为人子随口提之也罢!怎可如此波澜不惊……”
“二位。”陈雨棠的语气有些不悦“莫要再揭我兄长痛处。”陈雨棠正要和两人争上一争,却见林霄冷着脸瞪着自己“雨棠,你怎么能如此与陛下说话?”
“哦。”陈雨棠有些委屈,撇了撇嘴便不再言语。
高林轩看他这幅样子,不由心塞“表哥,雨棠也是……”
“我知道她是关心我。”林霄深吸了几口气,似是要将心中烦闷给吐出来“此事,还是希望众位莫要再提了。”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陛下怎可受此车马劳顿!”
只见一骑飞奔而来,在数十步外堪堪停下,那将官满身烟尘,匆匆翻下马背,他落在地上的时候,身上灰尘四处扬散“南宫业以为陛下定会前往燕辽,未派人迎接护驾,请陛下责罚!”他一边说一边跪倒在地,扯掉了蒙面的黑布,确是燕赵总督南宫业。
刘丹见了南宫业之面容,心中酸涩难忍“将军怎成此般模样啊!”
自南宫业上次入京不过三年,正值壮年的他已然须发斑驳,丝毫不见当年堂堂仪容,他面容消瘦,皮肤粗糙黝黑,眼窝深陷,额头满是沟壑。
“昔年儒将英姿之不复……”高长风先前还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忧心南宫业会成为第二个邹桂武,此刻却是徘徊在他面前说不出话来,自己身为君王,却猜忌这样一位忠臣良将,高长风心中羞愧难当“赤胆忠心,无以为报,将军受朕一拜!”
世人皆哭宁安林锦荣之身死,却不闻云城南宫业之迟暮。
“陛下不可!”南宫业惶恐至极,连忙托住欲要跪下的天子“陛下一路风尘,且先至驿馆歇下吧,臣还有边务,稍作调遣之后再来面圣。”
“也好。”高长风抬眼看了看云城中兵荒马乱的情景,点了点头登上南宫业带来的马车“苦了将军了……”
高林轩随兄长一起登上马车,却见林霄站在南宫业身后纹丝未动“表……林霄将军不一道走吗?”
林霄礼节性的低下头“末将尚未向大帅复命,不便同行,殿下先带雨棠随圣驾同去吧。”
“那……将军早归,伤势要紧。”高林轩本是想劝他一道去驿馆,将伤养好,可他似乎真的是有军务,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多说,只得随高长风等人一同离去。
待圣驾走远,他便向南宫业俯首请罪“末将未能保住宁安,折损本部人马,请大人替秦大帅治末将之罪!”
“侄儿何罪之有,若不是你的武卫铁骑,只怕圣驾都丢了。”南宫业像林锦荣那般拍着他的肩“你的军士呢?没有同来吗?”林霄听到他的话,咬着牙,闭上眼指了指身后“全在这了。”
南宫业看着他身后稀稀拉拉的九个军士“就剩下……这九人了?”
“武卫营全数于此……”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有些发颤。
“七尺男儿,哭甚?且让叔父看看。”南宫业一把扯掉他的面巾,扶着他的肩膀“长高了……长胡子了……越来越像我那兄弟了……他怎么把这么重的担子……”
看着南宫业老泪纵痕,林霄却又换上了一副铁面“大帅,切勿再惹末将流泪了。”
“哦,今日风沙,端得厉害啊。”南宫业悄悄抹了抹泪后咧嘴一笑“来的正好,本帅正好有件差事给你,殿下说你有伤,不碍事吧?”
“劳大帅挂念,末将伤势已无大碍,大帅若有差事,尽管派于武卫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