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从陌桑园门洞到房间门口,他依旧跟在我身后,静默无言,偶尔偷回头看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一趟,他的别有用心算是落了空。不但没有打击到我,反而徒增更多的疑惑。经过那段对话,想必够他推敲一阵子。而我可能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策划如何安全离开。
就在我进了房间回身关门的一刹那,他猛的将手伸进尚未闭合的门缝中,直取咽喉。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来自喉咙的压迫,他的手越收越紧,眼前的景物渐渐蒙上金色光晕,愈发扭曲变形。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耳边传来他异常凌厉的声音“任璇子心!不要以为你的几句话就可以拖延时间,你怎样我并不关心,我要的,只有秘史,三天!我只给你最后三天时间!” 说完,他蓦的放手,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喉咙火辣辣的,不禁咳了好几声,脸上浮现气息不畅的红晕,我着急要开口说话,反而加剧了咳嗽。
“想必你也知道,整个瀛国上下,都在搜寻你的下落,而如今保的住你的,也只有我!若你还是倔强不肯交出秘史,到时候,我是直接把你扔出将军府还是上交给那个人,无论哪种,你的清闲日子恐怕都要到头了!” 说完摔门而去。
我揉着被他捏痛的脖子,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瀛国上下……瀛国?!
那不是我写的架空历史剧本里的国家嘛!怎么真有这个国家?!还是我在做梦,一切都在按照我的剧本演绎着?我胡乱猜想着,又觉得不对,若是真的按照我剧本的发展来演绎,秘史并不在我手里啊,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正想的头痛,感觉一双手在扶我起身,我偏头看去,是纸鸢。
“地上凉。”她一贯口吻。我由着她扶我起身,进入内阁,坐在梳妆台上。 看着镜子中有些发红的脖子,叹了口气。在这个命如草芥的朝代,若想依靠自己保护这个脆弱的身躯,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纸鸢贴身掏出一个金属锦盒,递到我面前,我侧身,迎上她的视线,这才发展原来纸鸢来自异域,她泛着幽蓝的眸子和赛雪的肌肤,别有一番美丽。
她见我迟迟不接,自行将它打开,顿时芳香扑鼻,里面膏体红的通透,在灯光下均匀的散发着盈润光泽。
不待我询问,她已用中指指腹沾取些涂在我有着红肿的颈上。
“益肤膏,很有效。”她解释道。
我心下感动,此时才有些明白,可能纸鸢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冷淡,她只是不喜多言罢了。
“谢谢。”我真诚道。
她手上动作一僵,收回锦盒便要离开。
“纸鸢”我唤住她,“先别走,陪我呆一会。”
方才她大可不必管我,可细微如她,我怎还能端着小姐架子将她视为婢女。
她应邀没有离开,回来陪我坐在床边。我瞧她目不斜视,却又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或者她什么也没看,只是那样严肃的表情罢了。
气氛有些尴尬,我主动打破“你夜里都在哪里睡?”
“房顶。”
房顶?怪不得我晚上常见不到她。可即便夏天,夜里也是有些凉的,我忍不住关心“以后进来睡吧。”
她闻言这转头认真看我。
“你不是奉命不离我身侧一丈嘛,进来睡吧,也免得我夜里有需要,反而找不到你。”
“好。” 我微微一笑,很是喜欢看她的眼睛“纸鸢是异乡人吧,眼睛是蓝色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恍惚她脸上闪过一抹忧愁。只一瞬便再也寻不到痕迹。
“丝绮落”她答道“那是一个遥远的部落族,没有过多复杂的礼数,也没有过多的双面人。”
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普通话的口音怪的有些明显。 双面人,岂止是双面人,这世间多面人尚数不过来,何况双面人呢。
“所以纸鸢才不愿多与人交流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再与我交谈。
“等我给你准备洗澡水。”
看她离开心里五味陈杂,纸鸢心里是有不可触碰的地方的吧,脑海猛的生出一种想法,倘若我将她收为己用,离开的胜算也许会大些。顿时为我方才动情拉近和纸鸢的关系有些厌恶自己,或许我本质,并没有我以为那样,受人恩惠,涌泉相报。我也是个双面人呵。
进入纸鸢准备好的浴桶中,温热的气息涌进全身,一天紧绷的神经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闭着眼睛仰面倚在木桶边缘,那个男人的话再次回响 “任璇子心!不要以为你的几句话就可以拖延时间,你怎样我并不关心,我要的,只有秘史,三天!我只给你最后三天时间”
“想必你也知道,整个瀛国上下,都在搜寻你的下落,而如今保的住你的,也只有我!若你还是倔强不肯交出秘史,到时候,我是直接把你扔出将军府还是上交给那个人,无论哪种,你的清闲日子恐怕都要到头了!”
现在这个情形是否按我的剧本来演绎已经不重要了,脑海里迅速将已有的信息拼接起来。
按理说我是拥有秘史的关键人物,而有不少人为了得到秘史四处搜寻我的下落,显然那个男人先找到了我,把我藏在此处,逼我交出秘史。但是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我努力推测,很怀疑应该比将军更有权势的人,丞相?皇子?皇帝?!我越想越心惊。如果是秘史,定记录了与皇家政权有关的秘密,那么最想得到的,定是皇家人!
思路越加清晰,外面的人或许不知道秘史的存在,只是因为皇家以悬赏或是其他让人有利可图的方式引天下人搜寻我的下落。身为将军的他先找到我却没有立刻上交,反而亲自逼我交出秘史,多半是里面记载了什么让他非知不可的秘密。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匆匆擦了身子,换了中衣,又叫纸鸢收拾了下便躺在床上酣睡过去。
灰暗的房间,光亮甚微,我环视四周不知身处何处,下身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这才发现是坐在地上。
正要起身一探究竟,蓦的传来一声洪亮狠绝的声音。
“任璇子心!”
抬头正对上那张熟悉的脸,他目眦欲裂,气出如虎,通红的双目在时明时暗的房间里更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可怖之感,不胜战栗。
我不禁向后退步,却被他一把抓住,肩膀仿佛要被他捏碎。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他轻蔑的哼了两声“三天期限已到,拿命来!!”
眼见他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寒光闪烁,我再不能保持冷静,用尽全力去挣脱他的束缚,口中拼命解释“我不是任璇子心!我是灵珂!我没有秘史!快放开我!!”
然而他没有丝毫犹豫,狷狂肆意的笑着,仿佛将全身力气附在刀尖之上,朝我的胸口毅然扎了下去!
眼见刀锋以凌厉之势垂直插入心脏,我惊恐惨叫“不要!!!”
手紧紧护在胸前,时快时慢的呼吸犹带颤抖,我这才看清眼前是自己的床榻,我吁了口气,尽量平复心情。
原来是场梦。
“怎么了?”纸鸢闻声进入内阁。想必此时我的脸色异常难看,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道“没事。”
她转身倒了一杯水喂我喝下,这才舒服了些。
“什么时辰了?”我抬头问道。
“丑时刚过。”纸鸢答道。
我嗯了一声,才凌晨三点啊。
突然想起来昨天自顾自睡了,也没给纸鸢安排睡的地方,不知道她睡的是否安好“你睡在哪了,这里只有一张床。”
“椅子上。”
“明日让人给你加 张床吧”我有些有气无力。
“不用,就是只有一根绳子,纸鸢也能睡。”
我笑道“怎么那日见你趴在桌子上睡着?”
她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脸上浮现一抹潮红,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我打住“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随你便吧。”
现在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别人,我作势躺下,对她道“去睡吧,我也要睡了。”言罢,翻了个身。
少时,仍旧没有听到她离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真杵在刚才的位置,我无奈,不过看她面色有些担忧,放软声音“真的没事,有事我再叫你。”她这才踟蹰离开。
此时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若我不尽快离开,恐怕这个梦将会成为预言。那个将军时常阴晴不定,性格难以捉摸,搞不好真的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只是……仅剩三天时间了。
纸鸢会武功,陌桑园外是石阵,想要逃跑,当真难如登天,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
突然想起那个男人说过,任璇子心会武功,不过好像有什么原因使不出来。可我怎么丝毫感觉不到这个身体有什么内力。想着想着发觉自己已经跑题了,可无论我再怎么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眼下只能等了。
等老天爷给我一个机会。
百无聊赖的过了一天,当晚心情有些不安,在书案上写了一会儿字,可心思全不在其上,也不知自己写了些什么,停笔时见到地上桌上皆散落着写着“忍”字的宣纸,烦闷的摔笔而去。纸鸢将它们拾了起来,看了半晌,一脸疑惑。
“你不识字?” 她面露尴尬,想起她普通话说的尚且不够流利,不识字也不是不可能。
“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
我告诉她,是个忍字。
她虽不认识字,但听我念出来,还是能懂的,只是她沉思片刻,赞了句“好字。”
我并不觉得她会欣赏书法,地她夸赞多半是因为那个字也直戳她心里的某个秘密。
我宽慰她也告诉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如此两天过去,我饶是再淡定也难免坐立不安。
最后一天了,若老天再不给我机会,恐怕我就要再经历一次生死轮回了。
来到梳妆台坐下,将窗开了个小缝隙,偷看到纸鸢纤纤身姿在陌桑园高墙上,一声锐利的哨声,掺杂在群鸟鸣叫中,纸鸢一怔,向我的房间看了一眼,有刹那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翩然翻越离开。
我嚯的起身,此时不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