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接近子时才结束,姜嫄交代了一些事情给轻妆,便径直去了仲夏庭。“以为你不来了呢!”夏侯瑾轩拎着两壶女儿红走到姜嫄身侧,子时的月在中天,皎洁明媚,月光如水清楚的照映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竹一石,姜嫄坐在倚栏上,看着廊下水流波光粼粼,听到夏侯瑾轩的声音,姜嫄笑着回头望去,接过夏侯瑾轩手中的一壶清酒,挑眉道:“只有好酒没有好菜?”
“在正堂还没有吃饱?”夏侯瑾轩坐到姜嫄对面,拨开盖子,仰头饮了一大口,沾着酒水的唇更加润泽迷人,姜嫄目光移向寂静的流水,“怕你没吃。”
夏侯瑾轩背靠着廊柱,闭上眼睛,轻舒了口气,又仿佛叹息,姜嫄再次望向他,看他眉头微锁,忍不住道:“你伤未痊愈,还是不要喝酒。”
夏侯瑾轩睫毛一动,眼睛透出一条缝隙,看着姜嫄,笑道:“你和我母亲一样爱唠叨。”姜嫄表情一窘,却也没有错过瑾轩话中的落寞,“你是不是想家人了?”
古人曾吟: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万家灯火,团聚一堂,不知瑾轩的母亲是否像杨氏想念姜珩一般想念瑾轩呢?而远在紫薇城的姜珩是否又像夏侯瑾轩这般落寞独饮呢?
姜嫄一时有些心疼,既心疼瑾轩的落寞,又心疼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杨氏。
“想,我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父母了。”夏侯瑾轩嘴角仍挂着温润的笑,而姜嫄看来却是那么的悲伤。四年,姜嫄想了想,瑾轩正是四年前被调派到姜府当了姜嫄的医生,“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探望呢?”
夏侯瑾轩睁开眼眸,看着不解的姜嫄,道:“皇上派给我的工作,是没有一刻假期的。”姜嫄愣住,也就是说,夏侯瑾轩要时刻不离姜府,不离自己。可是,为什么呢?即使是宫里的御医也是可以休假的啊!
为什么呢?自己又没有得什么重病需要片刻不离开医生,皇帝为何要让瑾轩如此小心谨慎以至于四年都见不到家人?
姜嫄握紧了酒壶,愧疚道:“瑾轩,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姜嫄话没有说完,便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没关系,嫄儿,和嫄儿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啊。”他轻声抚平姜嫄心中的皱褶。
姜嫄抬起头,看着夏侯瑾轩,轻声道:“瑾轩,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姜府当做你的家,我便是你的亲人,你也可以把父母接来住。”
夏侯瑾轩长久的注视着姜嫄,最终低声笑着,“傻嫄儿···”
姜嫄不想让夏侯瑾轩继续这么惆怅,拿出一直藏着的礼盒,递给夏侯瑾轩,夏侯瑾轩一怔,随即笑道:“还真的有礼物啊?”
姜嫄挺直了腰板,道:“本少爷说话一言九鼎,哪有糊弄人的。”夏侯瑾轩低头笑着,拆开了礼盒,“原来,是一根腰带啊。”夏侯瑾轩轻声道。
姜嫄怕他不满意,急忙问:“这个颜色和样式你可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很喜欢,但是,嫄儿为什么要送我腰带呢?”夏侯瑾轩没有抬头,只是抚摸着腰带上的云纹,仿佛随口问的。
姜嫄一怔,羞赧道:“抱歉,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而且凤凰锦也有限啊~
夏侯瑾轩抬头,月光下,他的笑容越加温润,那双眸子仿佛浸了酒水般醉人,“那么,嫄儿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呢?”
“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姜嫄眯着眼睛,笑容有些坏坏的。“说说看。”看到姜嫄这幅表情,夏侯瑾轩实在觉得太可爱了,不由笑容越深。
姜嫄眼珠子一转,挑眉笑道:“我要星星!”夏侯瑾轩无奈摇头,“你是存心看我出糗的吧,古宁国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姜嫄看他为难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我可不管,我就要看星星。”
夏侯瑾轩轻笑了一声,道:“天上的星星,我是没办法了,不过,水里的星星,倒是可以让你看看。”言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出塞子,将里面流沙一般的物质倾于湖中,没过多久,姜嫄惊奇的发现原本黑暗寂静的湖水中竟出现了无数抹黄青色的亮光,在湖中飞驰,仿若流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个湖都热闹了起来,数也数不清的光芒充盈在湖水中,那幽幽亮光将整个水塘照亮,姜嫄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不可思议的画面,“太美了···”
夏侯瑾轩侧脸看着姜嫄眸中折射的幽光,微笑,“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嫄儿,可收下了?”姜嫄重重点头,像个孩子般扯着夏侯瑾轩的衣袖好奇道:“瑾轩,你是怎么做到的?”夏侯瑾轩笑着摇头,“这是秘密,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姜嫄缠了瑾轩好久,瑾轩也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而姜嫄也的确如瑾轩所愿,将那晚那一庭风景,那一池星光永远的记在了脑海里。
“瑾轩,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好不好?”望着那满池的光芒,姜嫄轻声道。月光下,夏侯瑾轩的神色不辨,只是姜嫄等了好久,才听到他的回应。
“好。”
回到青棠院的时候,东边露出的鱼肚白,一轮红日跳出,晨光熹微。“三少,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按你说的,把东西交给了夫人。”轻妆见姜嫄一身寒气的回来,忙倒了热茶,在室内的暖炉中添足了炭。
姜嫄站在暖炉边取暖,手中抱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嗯,夫人怎么说?”“夫人眼见凤凰锦已经被做成品了,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了,只得将礼物以她的名义送去。”
“送给夫人的帕子,她可喜欢?”“三少送去的,夫人当然爱不释手,只是当时见三少自作主张不珍惜凤凰锦,气的差点要来找你算账,还好流岚在一旁开导安慰,这才消了气。”轻妆回想起当时夫人一改平日端庄的形象,气的头上的步摇乱抖,她就一阵后怕。
姜嫄笑了笑,“没关系,气消了就没事了。”轻妆不解道:“三少,我实在不理解你这么做的道理,你既然为大家准备了礼物,为什么不以你的名义送去,而是要多此一举让夫人送呢?”
姜嫄走进内室,一边脱衣服上.床,一边道:“我是一个小辈,哪有小辈送长辈新年礼物的?即使可以,我若当众送了,那让雪衣如何自处?雪衣若也准备倒没什么,若她没有准备,我岂不是害她落个不懂礼数之嫌?我若私下送,夫人迟早有一日会看到雪衣和姜珩的衣服和侧室的帕子乃凤凰锦所制,若因此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而昨晚宴席上,侧室送了夫人和我厚礼,夫人为侧室和雪衣也准备了礼物,我是知道的,但是我更知道夫人准备的礼物怕是不及侧室送的礼物,匆忙之中夫人更是无法再更换更好的礼物,正室的财力反而不如侧室,此等谣言一旦传开,对夫人、对姜府都不好,我为夫人所出,我的东西便是夫人的东西,两全其美,不是很好吗?”
轻妆听的一脸诧异和敬佩,“三少想得真是周到,可惜夫人不知三少一番心意。”姜嫄钻进被子,闭上眼睛,懒洋洋道:“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
轻妆看着姜嫄安静的睡脸,心中有些感动,三少,你其实想表达的是,对一个人好就好了,那个人知不知道、回不回报都没关系,因为你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只是简单的让他(她)好,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