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独特的进门方式逄大夫还是头一次遇到,敛眉抬眼一瞧,是一眉目阴柔俊美的白衣男子。
这男子着一身白衣,长发飘飘一丝不乱,一看就不像是会来找自己这种土大夫看病的贫苦人,偏偏又进门就问吴家的事,只怕不是什么善茬。
逄大夫略一思索,难不成是吴家的人?
若是,必是跟随闻烁与大小姐而来,难不成他们是怕闻烁与大小姐私下发觉了什么?若是如此,闻烁这孩子岂不是危险了?
稳稳起身,逄大夫捋一捋花白的胡须,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来看病的,看公子一身锦衣气度不凡,只怕是瞧不上老朽这种乡野土大夫,公子不妨去镇里,镇里的计先生那可是神医,想必定能为公子效劳。”
白衣男子也不立马答话,只笑着一步步走向逄大夫,可逄大夫偏偏就从他的笑里看出了阴寒的杀意,还没等他走近身边时就已起了防备,急忙后退一步,道:“看来公子并非来看病的啊!”
白衣男子看到他的样子,仰面“哈哈”一乐,一步从逄大夫身边走过绕到了他身后,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吴家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想听听,就请老先生讲讲吧。”
逄大夫不卑不亢,偏过身答道:“公子听错了吧,吴家乃忠烈之家,哪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老朽也不是说书人,哪里能讲故事呢,公子还是请回吧。”
白衣男子也不生气,从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白银轻放于桌面,食指轻敲桌面道:“在下只想查明一事,不会让老先生白白浪费口舌的。”
逄大夫一琢磨,这倒不像是吴家人会干的事情,那可就更蹊跷了。于是问道:“公子是何人,为何来我这土大夫家里打听什么吴家的事情。”
白衣男子悠然坐下,道:“我对吴家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我家主人对那丫头有些兴趣罢了。”转过身来面对逄大夫:“有些事情想请大夫告知,省一省在下的麻烦而已。”
逄大夫一颗心一松,脑中已有了定夺,原来是想求亲的呀,那就好办多了。
白衣男子问道:“那丫头可是找你来看病?”
逄大夫略一点头,答道:“大小姐重病缠身身体虚弱,正如传闻所言怕是不能嫁人为妇了。”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道:“奥,是这样,还有呢?”
逄大夫此时已坐下,问道:“公子指什么?”
白衣男子看一眼逄大夫,笑一声走到火炉旁,边烤火边道:“比如血瞳,再比如……为何病重身体虚弱啊?”
逄大夫一惊,拿在手里的黑瓷碗“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半晌抬头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衣男子没答话,伸出手来放在火炉上方探了探,双眉一紧撇撇嘴道:“好热啊,烤得我手都红了!”
逄大夫听到这话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免将目光移下去看了看,可这一看竟吓了一大跳!
只见白衣男子伸出手掌,从火盆上方往下一压,掌风向下竟然瞬间成冰,一瞬便生生冻住了整个火盆,滚烫的木炭被生生冻住,高温瞬间遇极冷发出“嘶嘶啪啪”的细小碎裂声,逄大夫只觉靠近火炉一侧的身体也被冻得冰凉,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男子轻轻一脚将火炉踢翻在地,整个火炉触地瞬间“啪”得一声散成无数碎片。
他看着仿佛十分满意,微微一笑转过脸来看着逄大夫,道:“你知道什么事情放心说就是了,我保证不伤你性命,我可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人。”
逄大夫此时已是浑身颤抖,心里冒出的念头将自己吓得站也站不稳,这副样子,难道他是妖魔?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逄大夫瞪大了眼睛再看去时,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只是在等待最佳的捕猎时机,而自己就是那困在笼中的猎物,在劫难逃。
此时此刻,逄大夫觉得仿佛他的笑里都藏着无数毒箭,蓄势待发地随时会插在自己身上。
略微定了定神,逄大夫稍稍冷静了下来。
看这样子逄大夫知道此人今日若是得不到想要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吴家毕竟是忠烈之家,一直守护着沙屋镇,自己实在不能让吴家因为这事将这么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再者,眼前的人来历不明,万一真是妖魔,那自己所知的事情若是泄露于他,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事端!
逄大夫双眼微微眯起,思绪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仿佛并不知道什么具体的事情,自己或许可以炸他一炸。
心里拿定了主意,逄大夫定一定身子,沉吟着开口道:“吴家大小姐的眼睛确实有异色,病也并不是什么大病,我想应该是将军的意思让大小姐的病一直拖着不好,久病之人自然有理由不嫁人,这样大小姐长着血色眼睛的事情就能一直瞒下去了。”
白衣男子略略听着,眉毛一挑,似是有些疑惑:“是老先生你医术不佳呢,还是有意瞒着我呢,怎么我知道的似乎并不是这样啊?”
逄大夫一惊,心道不好,这是被识破了,忙瞪大眼睛抬头去看白衣男子的神色。
白衣男子原本也不知道什么,可看着逄大夫此时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没错。
还没等逄大夫看清,白衣男子已似一阵风一般瞬间来到逄大夫身前,换上一脸阴冷表情右手一把掐住了逄大夫的脖子,阴狠道:“我已经对你够耐心了,但是没用呢,看来得让你吃点苦头了!”
逄大夫只觉那只手掐得自己快要窒息,脖子上的皮肉连带筋骨都狠狠疼着,再掐下去只怕自己的老命就要丢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爹,我给您送饭来了!”
逄大夫一惊,拼命想喊话不让儿子进来,可怎么都挣不脱那只手,喉咙再用力也只能发出“嗯嗯哼哼”的杂音。
白衣男子见逄大夫如此激动,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笑着看着逄大夫,手上又用了一分力。
待听到脚步声进了门,才松开掐着逄大夫的手迅速回身到了门前一把掐住进屋的年轻男子,手上使力一提,男子手上的竹篮便“啪”地掉到了地上,脚离了地面,满脸通红地摇晃着,嘴里呜呜叫着双手拼命去扒掐着自己的那只手腕。
逄大夫剧烈咳嗽几声,大叫着想往前走,却体力不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戚喊道:“不,我说,我说,你快放开他!”
白衣男子手松了几分力气下移了一些,年轻男子的脚勉强落到了地面上,脸上也不似刚才那么红了。这时开口问道:“那丫头的筋脉是不是被人封着!”
逄大夫也不犹豫了,大声应道:“是,大小姐的脉是被人刻意封着的,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经脉全封血液不畅人就不能活了,所以大小姐的经脉只是被刻意压制着,脉络通道变得十分细小脆弱,所以才会虚弱不堪,浑身无力。”
白衣男子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奥,你是怎么确定的这是人为而非疾病呢?”
逄大夫看一眼已有些迷蒙的儿子,只想抓紧结束这对话,于是快声答道:“若是得病,可能一处经脉细小或阻塞,全身经脉都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经脉细小阻塞一般会伴随着别的病症,可大小姐并没有,可见这经脉细小得蹊跷!”
白衣男子的手上这才又松了几分力气,接着问道:“蹊跷也并不一定就是人为啊?”
逄大夫心里松了一口气,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吴家的大夫是计先生,计先生举世名医,单是经脉阻塞这病计先生怎么会治不好,可见就是要大小姐不好。再者,我曾听闻中原门派中惩罚武艺高强的大错弟子时会用封住经脉的方法废掉其武艺逐出师门,使其终生不能再使用武功,若强行动武便会经脉爆裂而亡,和大小姐的情况十分相似,这事计先生和大将军不会不知!”
见白衣男子仍没松手,逄大夫大叫道:“大小姐可是眼生异色啊,自古以来这血色可都是妖异之兆,大将军这是想未雨绸缪啊!”
白衣男子这才满意,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一把松开了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此时已是憋闷至极,一下摔倒在地上便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了起来,逄大夫急忙爬到儿子身边,伸手拍着儿子的脊背替他顺气,此刻父子两人均是惊恐交加、筋疲力尽了。
白衣男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瞅着逄大夫问道:“听你这意思,她这病能治好?”
逄大夫将儿子护在身后,答道:“若是计先生做的,首先得停了计先生所有的药。”
白衣男子手拄在桌上支着下巴,懒懒问道:“然后呢?”
逄大夫颤颤巍巍动了动身子,苦着脸道:“若要全好,怕是得计先生亲自治疗了。”
见白衣男子眼中又蓄上一层怒气,逄大夫立马解释:“这阻塞之法不知,如何能治疗啊,否则一不小心会伤及大小姐性命的呀!”
白衣男子这点倒是知道,就像解毒必须得了解毒药是怎么做的一个道理,看样子该吐的老先生都已经吐干净了,也没必要再为难人家了。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白衣男子轻扣着桌面点了点头。
想通了之后白衣男子慢悠悠起了身,想是时候该走了。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二人,又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笑着道:“弄坏了老先生的炉子,赔给您了!”
逄大夫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父子二人算是保住命了,深深吐了一口气,也不去看那银子,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歪在了地上。
白衣男子本转身欲走,可临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奥,对了”他回过头,语气柔和道:“吴家大小姐的事情您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出去,否则下次坏的就不一定是个炉子了”
逄大夫看看那个火炉,深深点一点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白衣男子满意一笑,道一声:“那就好。”
说完缓步走出了屋子。
屋外,一身黑衣的魔君背手立在门边,将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此时正微微皱着眉头好似在想些什么。
白衣男子已出了门,隔空一招手将木板门带上,施一个礼对魔君笑道:“看来你猜得不错,吴继臣是刻意封了这丫头的经脉以防她练武。”
魔君没有答话,只是朝着坡下的路望了望。
白衣男子只好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魔君也不回答,只道:“吴继臣怎么会有一个妖族的女儿,你查清楚了吗?”
白衣男子一脸郁闷,翻个白眼道:“说不定是他夫人与妖族哪个汉子私通生下的呗,魔君您最近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啊?”
魔君也不多说什么,淡淡吩咐道:“接着查。”说完转个头下坡走了。
白衣男子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嘴角上扬,笑道:“不过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上心呢!”抬头看了看日头,道:“时辰不早了,看来得去见见小丫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