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吴继臣在大牢里待到天黑才被外祖家派人接了出去。
吴老将军听说此事之后大动肝火,在武场上将这个惹是生非的逆子好好教训了一顿,吴继臣被家丁抬出武场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下床。
日子转眼过了好多天,吴继臣终于熬到了伤好,一大早将自己收拾整齐,带着那只好不容易赢来的簪子,兴冲冲地到了文家拜访,想到文月那张天真爱笑的小脸,吴继臣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日光微暖,天空澄净,这晴好的天气一如当年,一如继臣此刻的心情。
文月听到丫鬟通报继臣来了的消息时,先是呆了一下,再又惊了片刻,最后转脸对着奶娘傻傻笑了起来,眼中漫起潮湿的水汽,笑着拉着奶娘的手撒娇:“继臣哥哥回来了,他终于回来找我了呢。”
奶娘慈爱的地抚一抚文月的头发,满是疼爱地笑道:“是呢,终于回来了,哪能舍得不回来呢。”
文月笑着擦一擦眼睛,转过头来问丫鬟:“他现在在哪里?”
丫鬟暧昧一笑,回道:“吴少爷现在正和夫人叙话呢,说见过了夫人就来看小姐,让您等着他呢。”
文月一下子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屋外跑去,边跑边道:“我才不要等他,我要去找他。”
婆婆看着她的样子摇头笑笑,忙起身追了上去。
文月路过当年那棵柳树下时,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青色长衫,背影挺拔骏逸。
男子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拿了个盒子,右手正细细抚摸一枝柳条。
文月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一步步走近那男子,一如当年般甜甜启唇叫道:“继臣哥哥。”
继臣听到这声音呆了一下,手指不听使唤地微微颤了颤。
九年了,不知道文月长成了什么样子,还会不会像当年那般喜欢牵自己的手。
脸上带着微笑,继臣满含期待地转过身,抬起头向着文月望去。
目光相遇的瞬间,继臣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双眼睛里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唯独没有像想象中一般的兴高采烈,手中的锦匣“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文月看着继臣,眼中的震惊不比他少,怎么是他呢,怎么就是他呢,被自己戏弄而进了大牢的人。
文月向前一步,眼睛里快急出泪来,伸出手来想去抓继臣的手,语音颤抖地解释道:“那天,我不知道是你……”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继臣躲开了文月伸过来的手。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的本能反应,继臣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文月以为他的这些反应是对自己的厌恶,原本想解释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没再说出来,也退后一步讪讪地收回了手。
继臣脸色一沉,一转身离开了。
文月朝地下看去,他掉在地上的锦匣被摔坏了,掉落在地上的正是那只金簪。
奶娘叹口气,从远处走向文月,将落泪的人儿轻轻搂在了怀里。
再次见面是在第二日,文月听到丫鬟报了继臣要走的消息后,面色惨白地急匆匆跑出了门,奶娘知道她的性子,没说什么便跟在了后面。
文月骑着快马在离都城不远的一条小路上终于赶上了独自骑马慢悠悠前行的继臣。
冷着脸将缰绳塞到奶娘手里,文月带着怒气走到了继臣的马边。
“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文月的眸子里满是怒气,语调都微微颤抖。
继臣勒住缰绳下了马,看着文月的脸,她的脸色阴沉,就像是那天在店铺里遇到时的神色一样,哪里还有小时候天真活泼的样子。继臣的心冷了,毕竟九年了,自己记忆里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继臣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我来了,咱们也已经见过了。”
“我等了九年,不是只为了见你一面而已。”文月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继臣一愣,又去看她的脸,可是她的脸上除了怒气什么别的表情也没有。
继臣苦笑一声,“是啊,已经九年了,咱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文月直视他的眼睛,“那只簪子你是买给我的,是吗?”
继臣想到那个男子,不知为何心中酸涩起来,别过脸不再看她,一下跨上马,道:“本不该和他抢的,若是我成人之美,也一样会到你手里,也不至于生出那么多事情来。”
“天色不早了,我得抓紧赶路了。”继臣低下头看她一眼,“文月,告辞。”
缰绳一扬,马儿嘶叫一声准备开跑。
文月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挡在了马前。
继臣一惊,立即使出全身力气拉住了缰绳,马儿嘶叫着抬高了前蹄,文月的脸离马蹄仅仅一尺之遥。
远处的奶娘吓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就要跑过来,可刚迈开步子就听到了一声怒吼传来。
“你是不是疯了,这样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继臣双目赤红地一把将文月拉到一边,喘着粗气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到。
奶娘停下了步子,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总得自己解决才好。
文月将怀里的锦匣掏了出来,拿出簪子递到了继臣眼前,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他买的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买的。”
继臣一愣,松开了拽着文月的那只胳膊。
“那天我是故意想让他出丑的,我不喜欢他,可是他爹跟我爹求亲了。”
继臣不言,只是看着文月的眼睛。
文月撇撇嘴流下泪来,手一直举着不肯放下,“我喜欢这个簪子,你帮我戴上。”
继臣想起了她小时候非要自己亲手折柳枝时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早知道你倔强,没想到这点倒是没变。”
“还有一点也没变,”文月直视继臣的眼睛,“我还是很喜欢你,继臣哥哥。”
继臣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接过了簪子。向前一步靠她更近,将簪子仔仔细细插在了她的发间。
文月低着头,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上绽出了一抹明艳的微笑。
好不容易来一次都城,吴老将军当然得拜会亲家,特地买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让继臣亲手送到未婚妻的手上。将来要做夫妻的人,事先联络一下感情到底是好的。
吴老将军前一刻才将玉镯交到了继臣手上,过了一会儿玉镯就碎成了几块,老将军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罚了继臣跪在日头下,自己带礼物去了亲家拜访。
文月坐在地上陪着继臣,脸色有些不悦,“明明是我打碎的,你干嘛替我背黑锅。”
继臣看她一眼,面带无奈:“这只镯子惹你了,你为什么非要摔了它。”
文月不坑声,低着头抠地上的一块石子。
继臣叹息一声,“你这脾气也改改,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文月抬起头来笑了,他总是会护着自己,不管是九年前还是现在。
继臣别过脸不去看她,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意。就算爹知道是她打碎的也不会罚她,可自己就是不愿爹因此对她有一丝成见,哪怕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
文月看看四周只有奶娘,站起身来就要拉继臣起来,“你别跪了,跟我去个地方。”
继臣知道她不达目的不会老实,也就随着她起来了。
奶娘怕他们走太远,便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了他们身后。
文月拉着继臣从后门溜出了府,走了好久来到了一处树林旁,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暑意顿时消了大半。
文月拉着她走到了溪流边并肩坐下,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日光,溪水清澈透明潺潺流淌,溪边的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阵阵花香伴着清凉袭来,当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继臣满意地笑了笑,看着文月夸道:“你总是能发现这种好地方。”
文月伸手采一把野花扔进溪流,紫色的小花在溪面顺水漂流,倒是给这澄澈的溪流点缀了一些亮色。几条小鱼自溪底探头往上啄食花瓣,激起水面点点涟漪。
“没能去见张小姐,你失望了吗?”
继臣听出她语气里带着丝丝不高兴,也不知突然又怎么了。
“早晚会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文月的嘴角抿了抿,看着水面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继臣看她一眼,也抓了把野花扔进了水里,“温柔贤惠,知书明理,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漂亮吗?”
继臣自嘲般笑笑,“很漂亮,而且很端庄。”
文月将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有我漂亮吗?”
继臣侧过头去看文月,文月娇嫩的脸上罩着一层暖暖软软的薄光,黑亮顺滑的长发别在饱满盈润的耳后,露出完美的侧脸轮廓,娇俏挺拔的鼻子下一张饱满的唇紧紧抿着,一双大大的黑亮眼睛看着水面,继臣最喜欢她笑时里面闪烁的明亮神彩。
只看侧脸也很美,因为喜欢,所以更美,没有人比你更美。
继臣别过脸来,“没有你漂亮。”
“那你喜欢她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只见过一面而已。”
文月转过脸来,看着继臣:“那你喜欢我吗?”
继臣身子僵了僵,“文月,我已经定过亲了,我会娶她。”
文月眼里的伤一闪而过,“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呢,继臣?”
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以前都是叫他“继臣哥哥”。
继臣的心狠狠震了下,转过脸看着她,始终沉默着,没有答话。
文月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单纯的光,“你能不能喜欢我呢,能不能娶我呢?”
继臣笑了,伸手将她滑落在脸旁的长发重新别回耳后,“为什么呢?”
文月向他靠近,有些骄傲地笑,“因为我比她漂亮,因为我喜欢你。”
文月的呼吸吐在继臣的脸上,继臣觉得有些痒,喉头动了动。文月看着他的眼睛笑笑,身子前倾轻轻吻住了继臣的唇,继臣一震,却没有推开。
奶娘在林外看到这一幕,笑笑背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