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线路,的确是从依帝城前去孤华城的最短距离。只是,其中要历经多少险山恶水,便不在画线之人的计较之中了。这地图,乃是朝中主掌兵事那些人所绘制,苏易不曾细看,便交予伯兹迁。
此刻,将地图展现在苏易面前,苏易细细看去,眉头却越皱越紧。忽然没有缘由的问道:“我们的松明脂还剩下多少?”
伯兹迁回道:“只可以支撑一夜。”
苏易轻轻揉着眉心,忽而一笑:“真是好手段,但不知是哪位,对我高辛苏易这般用心良苦。”
地图上所标的线路,一直要沿着溪水行走,以青戈军现在的速度,这段路程,还足足要四天时间。本来,行军依靠溪水而行乃是大利,不会受缺少水源之苦。但,蜚蛭出现,情况便大大不同。
如果是按照线路行进,苏易的青戈军便要至少在四天夜里经受蜚蛭的侵袭,若是一旦松明脂用尽,其中后果可想而知。
朝中主掌兵事的那些人,都是镇海王一系,想必这行军路线,也是镇海王的授意。想起临行之前褚尧的挑衅,苏易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镇海王还是真看得起自己,对付自己这么一个不受帝发待见的高辛王,居然如此煞费苦心。
苏易冷冷笑道:“真是设计的天衣无缝,神鬼莫知。”
伯兹迁听闻,面沉似水,虽然高辛王对自己信赖有加,但这种话,伯兹迁又怎敢接下去。
苏易淡眉一挑,说道:“决不能再按照原来线路行军,否则我等将正中他人下怀,消失的莫名其妙。”
伯兹迁暗叹一声,说道:“高辛王,这行军路线是夏王授予的,违反王令,不按照既定路线行军,也是死罪。”
苏易站起身来,环视青戈军将士,心中愤恨不堪。自己已经隐忍如此,有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直欲置自己于死地才肯后快。
既然如此,自己为何不能放手一搏?又怎会让镇海王称心如意。
苏易压抑着心中额怒意,缓缓说道:“伯统领,你是本王的大统领,青戈军,是本王的青戈军。”苏易顿了一顿,语气之中带着阴寒:“若是青戈军之中,有不属本王的,那便战死好了。”
伯兹迁心中一凛,他已经跟随高辛苏易多年,从未见过苏易如此冷酷决断。是高辛王遇到死生之危性情大变,还是高辛王本性便是如此,伯兹迁不敢妄自猜测。
伯兹迁立即沉声道:“属下明白。”
苏易忽然冷笑道:“那人能预先知道这溪水之中残存蜚蛭,并设下这行军路线,果然不简单。”
伯兹迁不语。
苏易接着说道:“无论我遵王命,还是不遵王命,都是一死,果然是天衣无缝。”
伯兹迁不敢语。
苏易看着噤若寒蝉的伯兹迁,忽而一笑,问道:“伯兹迁,你跟随我多年,我一向不参与政事,不理朝中纷争,到底是谁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伯兹迁冷汗淋漓,不能做声。
苏易笑道:“伯兹迁,妄你英雄一世,这荒无人烟之际,你居然还是这般拘谨。”
伯兹迁低声说道:“属下从不枉议非分之言,高辛王不是正因如此才信任属下吗?”
苏易笑得更加畅快:“说不定你和我说些枉议之言,我会更加信任于你。”
伯兹迁苦笑。
伯兹迁汗如下雨下。
苏易轻叹了口气,说道:“伯兹迁,你为人忠厚,所以我才信你,但也是因为你过于忠厚耿直,所以才只能做我高辛苏易区区青戈军的统领。”
伯兹迁微微苦笑,说道:“高辛王言重了,伯兹迁若不是承蒙关大人举荐,得入高辛王门下,连统领之位都不能及。伯兹迁才能低微,行事又不能容于他人,朝中,朝中暗流如此,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了。”
苏易幽幽叹道:“我大夏军中,连你这样的良才都湮没不能重用,不知还是否可堪一战?”
伯兹迁一怔,旋即说道:“青炎军是夏军精锐,青炎军不乱,大夏无忧。”
“青炎军?青炎军?”苏易轻轻念了几句,揉揉眉心,忽而说道:“一会休整完毕,我们立即变道而行。”
伯兹迁微微皱眉,面有忧色却没再反对,问道:“高辛王,我们应从哪里折转?”
苏易伸手在地图上一指:帝丘。
伯兹迁随着苏易所指,地图上一小块标记为黑色的山丘映在眼中,帝丘。虽然是地图之上,冠以帝丘之名的黑色标记却仿佛散发着一股隐隐威压,让伯兹迁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苏易选中取道帝丘,只是心中冥冥有种感觉,似乎自己应该到那里。
休整了约有半个时辰,苏易命人召集伍长、甲正和左右统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高辛王有何用意。
苏易在众将站定,目光逐一从每人脸上扫过,淡淡说道:“此番本王奉王命进军孤华城,兵出险道,为的就是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然而,”苏易环视:“不想遇到蜚蛭之乱,若是按照行军图继续前行,我们将要临溪行军四天四夜,不知各位有何计较?”
行军图乃是朝中主掌兵事的官员预先计划好的,军中一般唯有主官和几名重要将领才有权得知。按大夏律,擅自偷看行军图的,腰斩。高辛王此时说出行军路线,其中必有深意。
众将领都做沉思状,缄默不语。只是想要还要临溪行进四天,在一想到密密麻麻的蜚蛭幼虫和能够飞行的成虫,各人背上不禁一阵发冷。心中不禁将制定行军图的官员先祖灵位在心中默默念上几十遍。
左统领单葵犹豫片刻,忍不住粗声说道:“高辛王,沿溪而行,每夜都要受到蜚蛭的袭击,恐怕,恐怕我们区区七百青戈军,到不了孤华城,变都被蜚蛭吸成干尸了。”
左统领单葵和甲正单白异是亲生兄弟,单葵赤面红须,性如烈火,真气雄浑、骁勇善战,在青戈军中多为兵士所敬畏。
苏易望了单葵一眼,说道:“单统领有何计较?”
单葵昂起头,不顾单白异连连的暗中摆手示意,大声说道:“眼下唯有一条出路,避开溪流和蜚蛭。”
诸将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右统领白芓元低喝道:“单葵,你在乱说些什么?”
白芓元和单葵分列左右统领,青戈军之中,地位唯在伯兹迁之下。白芓元人若文弱书生,心思缜密,一身阴柔的真气略不如单葵,但胜在谋略之上。两人分列左右统领,却没有心生缝隙,关系倒也不错。
诸将均知,此番行军是夏王帝发亲令,一旦不按照行军图行军,便是违逆王命和军令,两重罪过,即便是苏易身为高辛王,也难持其咎。更何况,诸将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这位高辛王,在帝发心中究竟地位如何。
故而,诸将均知当前折转路线是唯一之计,但却没人敢说。
除了单葵。
苏易故作沉吟,低头往复踱步。众将心中忐忑,大多心中期盼能够变道而行,但有几人心中暗暗计较,苏易为高辛王,虽然不受帝发的喜爱,但毕竟是亲生儿子。一旦帝发震怒,严惩违命之罪,苏易尚有可能免于一死,但帝王余怒,一旦加之与这些将领身上,便是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