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很长,是曾经的皇太后的太上女皇,给胡族单于的。
大致内容就是,要求胡人出兵围困已成孤岛之势的唐重。作为交换,长安不会再每年重兵围剿,给胡人以残喘之机。
怪不得,原来如此!唐明真早就怀疑,为什么攻无不克的父亲,会突然如此狼狈地落败,落下一个屠城灭门的下场!
这个王朝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异族一直以来只有屈膝归附的份,怎会突然发难围困?而朝廷又迟迟没有救援?更何况唐家还有那战无不胜的异能!
原来这把刀,只能来自背后,来自他舍命保护的长安!
唐明真几乎一瞬间失控,一直以来的软弱和理智,被仇恨之火烧毁。灯光下,她的眸子隐隐暗红。
“没什么,开玩笑的东西”唐明真把诏书用烛烧毁,在烟红泪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走出了内室。
因为失去,才会幻想拥有的美好。她是一座死去的城市的唯一幸存者,不知是父亲怎样的牺牲与保护,才让她苟活。
为了这巨大的仇恨,她甚至愿意把自己变成魔。因为那是来自唐家的异能,是整个亲族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
亲手报仇,是她平生之愿。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沾了血的朝堂果然如此肮脏。父亲,母亲,我的所有亲人,我想用你给的剑,为你报仇。”
仇恨燃烧着,她紧咬的嘴唇,渗出血来。真是大胆的念头,但她顾不得许多了。
牛乳般的晨。
宫中又将是一整日的歌舞庆贺。
上官锦年睁开眼睛,却发现他的小兽,不知何时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真似乎也被扰了清梦。从锦被中懒懒地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柔软的头发蓬松着,晨光中,浅色的唇闪着些微晶莹的光泽。
如此美味在旁,上官锦年又焉有放过之理?
只是今日的阿真简直与往日大不相同。她轻勾了上官锦年的脖子,又将柔软的唇送上。
唇与舌的甜美纠缠,上官锦年被她的主动诱得又惊又喜。这是唐明真第一次毫无躲闪地,认真地回应上官锦年的吻。
唇舌的相交变为不耐的噬咬,唐明真竟然烟红泪附体一般,一把把上官锦年推到在床上,重重地咬了他的唇。
伴着淡淡的甜腥,一缕血丝划下。
阿真紧紧握了上官锦年的手,十指交缠。
“奴才烟红泪求见主人。”这个不巧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直挺挺地跪在重阳宫门口。
阿真轻巧地从上官锦年身上爬下来,稍整了凌乱的衣衫,知趣地离开。独留上官大人满头黑线。
“何事!”上官锦年发出魔鬼一般地咆哮!
“禀主人,无甚大事,奴才替礼官来提醒大人更衣启程。”
“滚!”烟红泪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阿真的车辇已到了。她地走下马车。今日她穿了颇为隆重的红色盛装。
她避了正门大道,步伐决绝,神色中是凄然的凝重,边走边抚下了额发,半遮住清澈的眼瞳。
手心中取出一枚鸽血石戒指,巧妙地旋开了那个长命锁。
一把宝石长剑抵了她的脖颈挡住了去路。
唐明真看都不看,又是一把抽了那华丽的不堪入目的剑鞘,狠狠向后砸去。
天敌眼疾手快躲过了一记闷棍,又像狗捡包子一般去捡他的剑鞘。
“怎么现在才到?”
“就您那拖泥带水的床上功夫,还敢埋怨我?昨天真是白教了。”
唐明真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掩过。
“你就这样决定了?”
“恩。”
“双手沾上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呢。”烟红泪脸上,出现少见的凝重神色。
“我不会后悔的。”
“呵,听起来可不像。”
烟红泪单手熟练地扣断了她的命门。
不同于昨日的庄严,今天的朝觐,更像一场人满为患的盛大的宴会。
那是一座像风梦魂一样的两层舞殿。唐明真被唤起了某些痛苦的记忆,本来就存了心事的她看来更加沉默。
唐明真早就可以用瞳的异能,杀人于无形。那是连离得最近的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目光相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将她全家灭门的仇人送上西天。
几乎一落座,她就找准了上官持盈的位置,那是她左侧的对面,中间隔了整个舞殿,她可以轻易地避人耳目,躲开嫌疑。
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仇人,却千百次都不能下定最后的决心。阿真心中骂着自己的懦弱。
她皱了眉,不停地吞着茶水,额发下覆着的红瞳明明灭灭。
她不知道这舞殿上已经演出了多少曲歌舞,多少折皮影戏,只是偶尔合群地叫好。
她又怎敢有一丝松懈。
红色的长幔掠过舞殿的上空,的白衣少年露了诱人的肩膀和歌而舞。
丫的,唐明真都快忘了自己天敌的本业。
烟红泪似乎很专注地投入在那曲靡丽的歌赋中。
唐明真向她的同伙投了一个自嘲的讪笑。
那是杀了她全族的仇人!那个人让她所有的亲人倒在血泊中,让她变成一个没有血缘的异类。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退缩!
阿真将茶碗重重地掷在桌上。在此刻犹豫,她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手指握成拳,指尖陷入皮肤,渗出血来。
她终于凝了神思与力量,红色的瞳,射出肉眼不见魔火。
千钧一发,十四年前的血仇,将全部清偿。
几乎就是在那不到一瞬的时间,她看见了上官持盈身边的安雅!
阿真几乎全神贯注的盯了自己的仇人,没有发觉安雅是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的。
不!
她还不想殃及他人。 出于保护的本能,唐明真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猛的向后倾倒。
下一刻,对面的廊柱突然窜出猛烈的火焰!
一片混乱。
失神的唐明真,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还压了一只小骚货。
“对面突然失火,奴才躲避不当心,撞了郡主。”烟红泪跪地,向赶来的上官锦年解释。
唐明真情愿就这样触着冰冷的地面。她的眼角划过泪水。
可能是刚才失火,受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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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还是没有狠下心。她咬破了唇,眼泪也划下脸颊。
她仿佛能够听得见亲族的鬼哭!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大明宫,在上官锦年的身边的人,狠不下杀心来,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失神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还压了一只小骚货。
“对面突然失火,奴才躲避不当心,撞了郡主。”烟红泪跪地,向赶来的上官锦年解释。
上官锦年看着唐明真,面无表情,心下却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
这本是一次不小的事故,廊柱坍塌,怕是整个华美的殿宇都要重新修缮。
唐明真又一次成为肇事者。
可是,没有人会再关心了。因为在这个欢庆的节日,发生了比这更要不吉利百倍的事。
太上女皇双目突然失明,就在失火的当天傍晚。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找不到症结所在。
“是不是我?”唐明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讶异,自己明明已经竭力避开了。但她最后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没有杀掉上官持盈,却失手瞎掉了她的眼睛。
是啊,不是她,又有谁呢?
即便上官锦年已经下旨明言大火是灯烛不慎,太上女皇的失明是长年隐疾。可流言这东西,又哪里能禁得住。
唐明真本来就被人们指指戳戳,如今更是在劫难逃。上书要求“清君侧”的奏折可以从崇阳殿堆到华清宫去,再把那处温泉填满。
流言由庙堂之高传到江湖之远,愈演愈烈,愈传愈离奇。不久,全天下已是人尽皆知君王之侧有一只会放火的祸国殃民的妖怪。
崇阳殿此刻却是格外寂静。
上官锦年站在窗前,他穿者繁复的黑色龙袍,披了裘皮的披风,站在那扇巨大的窗前,夜风拂着他的发。寒星般的双眸更加凛凛。
唐明真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看来已是十分疲惫,久跪的双腿瑟瑟发抖。
这场审问,持续了一整夜,以至于窗外已是天将拂晓,唐明真的膝盖已经彻底失去知觉。
“把戒指交出来。”
“她杀掉了我的全族!”
他们各怀心事,答非所问,问非所答。僵持了一夜。
“因为她杀掉了你的全族。。。所以瞎掉她的眼睛吗?”上官锦年脸色凄然。
“不,我要杀掉她。”唐明真的眼中还有着不灭的仇恨。“只不过是失手罢了。”手握成拳,她不想告诉别人,大仇未报,是因为自己没有狠下心。
“我不会放过我的仇人,哪怕我遭报应也好,下地狱也罢,我不会放过她!”她眼泪汹涌却面不改色。
上官锦年就此沉默。他心中已是流出血来。他清楚地知道,谁才是唐家的仇人,谁才是唐明真真正要杀的人。
有一天,他的小玩偶,将会扯断了线,将报仇的火焰烧向自己。
他眼中有隐隐的泪色。
已经过了子夜。
“来人”上官锦年终于下令。
“郡主限足华清宫。”
暗卫上前 ,唐明真的腿已是酸麻得废掉一般。汗水和眼泪打湿她的发,她还是挥掉前来扶她的宫娥。咬着牙,尽量从容地站了起来,在上官锦年的注视下,自己吃力地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她脱下左手那枚鸽血石的戒指。摔在崇阳殿的地上。
“叮”几不可闻的声响,在空旷的宫殿久久回音。
明月夜未央。安雅公主却并没有在抚琴赏月。
那些日积月累的丹毒,终于一触即发,瞎掉了上官持盈的眼睛,只怕最高明的丹术师,也做不来自己这么高明。
“可惜没有杀掉她。”安雅公主闲闲接过宫娥递来的茶。
“公主自不必慌,此毒之高明就在百转千回,可以让毒性日积月累,在最合适的时候,用药引一招毙命。 ”
褐发蓝瞳,勾人魂魄,是烟寒暮。
安雅公主继续淡淡品茗,唇角有些微笑意。
另一个空旷的殿堂。
烟红泪跪在地上,他还是那副很没得救的妖孽样子,敞开的领口隐隐可见诱人的雪肤。
“锦年是想将永远把这颗棋子弃置不用么?”上座的人问。那是上官持盈,唐明真从来看不清面目,看不出表情的傀儡。
她失明的双目,在烛火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陛下,此时仍是,尚不明了。”烟红泪思索片刻。只能如此复命。
“怪可惜了的,”上官持盈缓慢而优雅的品着茶。名门之秀的出身与皇家仪态,让她年已不惑,看起来仍是不显老态。
“天降白泽,自是应该去边疆战场,替哀家抵抗异族,护得疆土安宁。”上官持盈轻轻叹着,好像她贵为这天下的太上女皇,惦念的永远都是家国百姓一样。
“陛下,上官大人现在的确是恨不得把唐明真的翅膀剁了,绑在床上一辈子。”他的话如此放肆,上官持盈都不得不轻咳作掩。
“可唐明真可不是一只听话的猫。”这点烟红泪很是清楚。
“陛下,何不把诱饵放远一些,把线扯长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