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似乎没有想停的时候,人们已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乡间的土路上,泥泞的几乎落不下脚,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倒,得捡路边长有野草的地方,才能勉强一拐一扭地慢慢行走。人们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怨叹息这鬼秋雨,怎么会如此的一直下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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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大院前门之处,那条直通堡外的街道上,已经全部用淡黄色的细沙子铺垫的平平整整。明天花轿就要如期进门了,那如泣如咽的小雨,依然没有想停的意思。看来,这老天爷也并不给沈老爷面子,依然自顾自地滴答、滴答的落个不休。
花轿,在罗鼓喧天、欢声笑语之中,踩着吉时抬进了沈家大院,虽然淋着雨,但一应仪仗、执事全都样样不少。
轿内的新娘子,身着彩衣,头顶红盖,被喜娘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出了花轿。如同木偶一般的她,在喜娘的引领下,进行着每一项的婚礼程序。
自古,乡间就有“雨淋的新娘不吉祥”的迷信说法,虽不知此话是否真的灵验,但,等待新娘子吴氏的,却并非人们所想象中的,那种豪门阔少奶奶的舒适、安逸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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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刚叫过头遍,吴氏就已摸索着悄悄从炕上爬了起来。今天又已轮到她当值了,早早起床的她,是要赶紧去给婆婆那边做饭的。
沈家虽雇着许多长工,但却不再雇丫环佣人,所有的家务活儿,全都由儿媳妇们轮流着做。这,是沈家老太太姜氏,自己定下的规矩。
在吴氏娶进门之前,姜氏另外三个儿子:沈守武、沈守德和沈守义也已相继娶亲成家,加上原来的大少奶奶王氏,和刚进门的二房吴氏,这样,沈家老爷沈继祖,一共有五个儿媳妇。
这五个被三媒六聘,花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才抬进了沈家大门的女人,一向以吝啬苛刻出名的沈老太太,怎么能容忍她们这些外来的女人们,张口吃饭、伸手穿衣,享受这阔少奶奶的待遇呢?于是,丫环佣人全部辞退,家务活,由五个儿媳妇儿,每人五天一轮,上岗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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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家务之中,首当其冲的是做饭。
沈家的四个儿子虽都已各起炉灶,被父母分出去单过了,家里只有沈老爷夫妇和一个女儿,但是,家中雇用的十几个长工,也是要一日三餐,餐餐必须管饭的。因此,沈老太家每天饭食的需求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地村民的主要食物是煎饼。这是一种其他地方很难见到的食品,是用地瓜、高梁、小麦或谷子等磨成糊糊,然后用勺子舀到烧热的鏊子上,再用竹制的长条竹坯慢慢摊均烙干,用手揪着翘起的边边儿,猛力一揭,一张又圆又薄的煎饼就做成了。
待所有的糊糊都摊完之后,再将早已摞的高高厚厚的一张张圆圆的煎饼,逐个折叠成鞋底大小的长方型,存放入箱笼之中,以待食用。
做煎饼的第一道工序是磨糊糊。
每天天亮之前,头天晚上就泡好的满满一大盆原料,必须得先在自家专用的石磨上磨好备用。那么一大盆粮食,要在毛驴拉的小小石磨上磨完,至少得用一个多时辰。因此,进门第一天就尝过婆婆下马威的吴氏,怕误了饭点又要看婆婆的脸色,所以鸡刚叫头遍,就忙着起床套驴拉磨去了。
吴氏的婆婆姜氏,对待儿媳妇那可是真叫有一套。单只过门第一天的下马威,就足以让逆来顺受的儿媳们,不寒而栗。
新媳妇娶进门的第二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给公公婆婆请安奉茶。
吴氏过门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依照规矩,在丈夫的陪同下,小心奕奕地到公婆房内跪拜请过早安之后,双手捧着茶碗,毕恭毕敬的举过头顶,为公婆奉上。
沈老爷脸含微笑,满意地接了过去。而似笑非笑的沈老太太姜氏,却在伸手接茶时故意一碰,茶碗中的茶立时飞溅了出来,正好洒在了姜氏的衣袖上。正当吴氏对这突发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之时,只听到“咣啷”一声,早已驳然大怒的姜氏,已用力将茶碗摔到了地上,口内并大声斥责着:“你想烫死我不成?刚刚进门就敢这样儿,以后,你还了得?”
吴氏吓得“扑通”就跪到了地上,脸上立刻就变成了白色。
她慌忙跪行上前,扯出自己的手帕想帮婆婆擦拭衣袖,却被姜氏一把给推开,并恶狠狠地瞪着。可怜的吴氏摔在一边,眼里注满了委屈的泪水,却不敢言语半句。一旁的丈夫,也已吓得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后来还是沈老爷喝阻了自己的老婆,吴氏才得以解了围,但她却永远忘不了婆婆那可怕的目光!。。。。。自此,更加小心地侍奉着公公婆婆的她,决不敢再有半点的差错马虎。
东方渐露微白的时候,吴氏就已将满满一大盆高梁糊糊磨好,搬入了灶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看看天色尚早,忙匆匆跑回了自已的房中,轻轻掀开了被子,将还在熟睡中的,刚满五个月大的儿子金贵,晃起来喂奶。
端庄贤慧的吴氏,进门刚满一年,便不负重望地为沈老爷子生了一个大胖孙子,把个乐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的沈老爷,一连大宴了三天宾客,并为宝贝孙子取名沈金贵。
沈金贵的降临,虽然让沈家之主沈继祖如愿以偿,欢喜的整日合不拢嘴,但是,却并没有让其老婆姜氏,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欣慰和满意。相反,却让其原本就阴沉腊黄的大长脸,都快搭拉到了胸脯上。半点也高兴不起来的她,不仅在心底里泛着酸,更是在内心深处,生出着无名的怒气。如此争气的吴氏,让其这个本来就不待见长房媳妇儿的婆婆,更加不肯对吴氏,有分毫的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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