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日头渐长,夕阳笼罩着整个皇城,琉璃瓦片片泛着金色,各个宫里头开始忙着晚膳。春风阁里气氛冷凝,袅袅娜娜的沉香绕着青帐升腾。四下静寂,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涩哑的坼声,酉时已至。
李贵人眼瞅着萧妍秋自翠轩阁归来脸上愠色不减、闷头不语,兰芝已经命人上了好些道茶点,萧妍秋不停歇地拿起茶杯大口喝起来,只怕此刻她已经将这半月没喝的茶水一并喝下了。而楚美人也不曾劝阻,只是在旁静静品尝着刚上的芸豆糕。
几个宫女款款走来利落地掌灯,李贵人憋不住脱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一个只顾喝茶,一个不住地吃着糕点,想要急死我吗?”
楚美人幽幽一笑,随后啐一口道,“呸呸呸,李贵人这是做什么。你这急性子可得好好改改,若是让旁人听去还不得笑话。”
李贵人给自己斟好茶,饮一口道,“总算有人发话了,可是方才你到底伏在贵妃耳边说了什么?”楚美人转过去,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尹灵素好歹是弁国公主,若是咱们强行惩处她的丫鬟只怕要生出事端。贵妃娘娘光既没开口,一切还只是未知。况且你若知道了,只怕管不住你那张小嘴。”
萧妍秋嘴角逸出一抹诡异的笑道,“论聪慧你不及楚美人,可是论吃谁也比不上你。这也便罢了,只怕你那张嘴会不由自主地闯祸,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只需记着,和我对着干的人没好下场。”
李贵人心里埋怨,脸上强挤着笑容,拿起一旁的酒壶倒酒一饮而尽。杯酒下肚倒也舒坦,不过一个美人也将自己不放入眼,还不是因着她张尖嘴利牙。若非她那满肚计谋,萧贵妃才不会事事都命自己让着她。
新月初升,皎洁银辉灿照整个荷塘,隐约透着银白。清华如水,柔和似幔。月光打在荷叶上,夜风袭来那不易被察觉的颤动霎时传到池对岸去了。脉脉流水,汩汩流淌。微风袭来驱走了白日里的暑意,那满池荷花散着幽香让人不禁嗅着入迷。
两岸夹植的杨柳月色下黑影斑驳照在地上,峭楞楞似说着什么。夜深露重,月色愈发清明。尹灵素站在亭榭中倚阑干远远望去,唯有满池荷花。
“你在看什么呢?”淡然一语道出,尹灵素闻着这亲和的话语没回头依旧看着远处,“江南风景秀,最忆在碧莲。婀娜似仙子,清风送香远。”
栾承昊哈哈一笑,“本王还以为你不会来。”尹灵素淡淡一笑道,“我还以为那送信的是唬我来着。”
栾承昊径直坐下,拿起玉杯斟满酒喝了一大杯,“福全自幼跟着我,是我的亲信,你大可放心。不过皇城里是非多,多一重小心也是应该的。你近来可好?”
尹灵素莞尔一笑,月色下更显娇颜,抿一口梅花酒,“劳烦王爷记挂,万事皆好。”栾承昊哦了一声,一杯酒又已下肚,眉头紧锁,眸中夹着些许无奈。
尹灵素分明瞧着他没了往日的不拘问道,“到底是什么让王爷如此忧心,何不说来与我一听。灵素虽不懂许多世故,但也能替王爷分忧一点。”
“不枉你我相识一场,”栾承昊连续喝了几杯下肚,郁结之气才稍解道,“本王要成亲了,太后下了懿旨,皇上也甚是赞许。”尹灵素温和笑道,“按理我该恭贺一声,可瞧你这副模样。”
栾承昊拿起酒壶又要倒酒,尹灵素一把夺过那酒壶道,“这是做什么,借酒消愁吗?既然不喜欢,何不拒绝。”栾承昊起身走出亭榭,仰望星空,一簇簇耀眼璀璨,末了一语低沉道出,“那女子乃是当朝宰相赵昌晔之大千金赵雨涵。”尹灵素忙不迭说,“我虽初到芜国,却也听说赵宰相谋略无人能及。太后心里放不下你,许下这桩婚事,为之计深远。”
栾承昊冷笑一声,赵昌晔不过一个市井小儿,大字不识几个,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竟也当政十五载,想到他那副阿谀的嘴脸不由得越发动怒道,“道听途说也可信吗?”尹灵素不甘追问,“王爷不喜其父,可这与那赵家千金何事,何故也恼她?”
栾承昊眉头紧蹙道,“本王才不会因为那样的人而迁怒于任何人,只怕污了我的清誉。”尹灵素淡然一笑,心里越发深信昭王心有所属,试探性问道,“王爷莫不是瞧上了别家的女子,大可与太后皇上说说,我相信他们是通情达理之人。”
酒上兴头冲得慌,栾承昊只觉鼻间荡着一股酒气,旋即千回百转穿肠而下,全身凉飕飕,眸中没了方才的明朗,“我能说什么,这是母后替我选好的路,叫我如何推托。圣旨黑字分明,怎容得我说一个不字。”
尹灵素站在一旁瞧着满脸忧伤不解的栾承昊,心里某处被触动了,失落落往下滑。觅得有缘人,从此不相问。不过是清梦罢了,自己又何尝能够对命运说不字呢?她压根就不想成为什么娘娘,只想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然事实却非如此。栾承昊虽是王爷,多少人羡慕嫉妒却不知他背后的辛酸。
“也罢,”尹灵素擦拭眼角沁出的泪珠笑道,“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那些琐事暂且抛诸脑后,如此良辰美景,若是不痛饮畅怀岂不是辜负了。”清辉泻下洒映在四下,地上泛着一层微白,二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微风袭来,水波不兴。栾承昊有些醉意起身举杯邀月,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尹灵素揉着惺忪的双眼托着下巴,听着栾承昊洒脱地吟诗,不住地击掌叫好。夜风似水熏熏然便吹人入睡,不觉间二人皆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远远地一个身影渐渐走近,那人掠一眼趴在石桌上的二人无奈地抖抖肩膀,这二人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