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佑祺骑着疾风愈跑愈远,最终在蜿蜒绵延的跑道上变成了个黑点。
一辆黑色的伦士车驶进了汉口马场。
章川秋身着西洋装长裙,藕荷色长手套,蕾丝礼帽,端庄的走了下来。一下车,便再难掩饰心中的焦虑,快步走到章荣面前。
章荣见到突然出现的章川秋,神色紧张道:“四小姐。”
“三哥呢?”
章荣吱吱唔唔,磨蹭半晌:“少爷他……”
“你快说呀!”
章荣心生无奈,又不敢违抗章家六小姐的命令,只好顺着刚刚章佑祺驾马而去的方向指了指。
章川秋向章荣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神色越发凝重。
“四小姐,您还是先回去吧。”
章川秋瞥了章荣一眼:“来都来了,怎能不陪三哥跑两圈呢?”
“这……”
“赤雪,给我准备骑马装。”随后神色一飘,看了看章荣:“你,去挑一匹好马给我。”
“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
“他们不会知道的。”章川秋打断章荣。
章荣知道自己拧不过这个四小姐,只好下去乖乖准备。
立宅。
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司玉敛醒来后便被侍女侍候着梳洗,更衣以及用早餐。她觉得身上还是酸酸疼疼,不过比前两天好很多。
她想尽快离开这里,因为已经在立家停留许多天了,她想陈大辉可能急坏了,可却没有办法报平安。
观望四处,只要有门的地方,就有侍婢看守。她想去找立博炎,可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司玉敛急的来回走动。
“帮我换件衣服,我要出去。”她对侍婢说道。
侍婢怯懦道:“少爷吩咐我们说,您不能离开这。”
“就在花园里走走。”
“可以的,但是少爷也吩咐了,您的衣着……只能穿这件。”
司玉敛一脸诧异的低头,她被换上了新的皓月白长裙,长长的拖着地面。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
司玉敛不明白立博炎是何用意,但眼下她只想快些回家。
听侍婢说,立博炎要日落才回来。黑色的斯蒂旁克车上。
立博炎带着黑色圆片墨镜,头顶一只爵士帽,冷峻的下颚给人一丝威严之感。
“那天,是你救了我?”司玉敛开口问道。
立博炎转过头来看着司玉敛“换做是谁都会那么做。
“谢谢你,立少爷。”不管怎么说,立博炎都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立博炎把她扔在雨中,不管不顾,她现在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
立博炎闻声,不禁一笑“你还是这样客气。”
司玉敛抿嘴不语,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这些年,你过的好么?”立博炎看着瘦弱不堪的司玉敛问道。
司玉敛垂下睫毛“嗯。”她浅浅应到。
好与不好,有衡量的标准吗?
无法说这八年来过的是怎样,真的一言难尽。
不过,每天都过的很充实,从早到晚都有工作需要完成,完成当日的目标,不受金姨的责备,就应该算是“好”的一天了吧?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来找我便是。”
司玉敛浅浅一笑,不禁想到,八年了,什么样的难过没有度过?十一岁那年寒冬,金姨趁着陈大辉进城赶集,便借着捡干柴为由,诓骗带司玉敛去远山的一个林子里,金桐花自己一个人溜掉,留下司玉敛一个人苦苦在山林中等待。最后是陈大辉逼着金桐花说出司玉敛的去向,才使得司玉敛被陈大辉带了回来,司玉敛还记得,当年,陈大辉发现她的时候,她独自蜷缩在一棵枯树下,已经被冻僵了。
十四岁那年,陈广财被村里的同龄孩子所欺负,她死死护住陈广财,免遭那些孩童的欺凌,却落得她的左脚骨折,足足调养了半年才好转。
十五岁那年,为了给金桐花采药,她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掉到了山谷里,等待了两天两宿才有人发现她。
………………
往事历历在目。
转眼间,黑色的斯蒂庞克车驶进桑榆村。
司玉敛、立博炎都下了车,远远的就见陈大辉在家门口眺望,见是司玉敛回来了,眼睛一亮,跌跌撞撞的朝着司玉敛跑了过来。
“你上哪去了!”陈大辉急问道。
“爹。”
“可把我急坏了!”陈大辉声音颤抖着,眼泪欲流出。
“爹对不起,我淋雨感染风寒,是立少爷救了我。”说着,司玉敛回首看向立博炎。
陈大辉随着司玉敛的目光看去,声音沙哑道:“立少爷?”
“嗯。”司玉敛点了点头。
“立少爷,谢谢你救了我女儿啊。”陈大辉感激涕零道。
“没事的伯父……”
“臭丫头——”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冲了过来。
立博炎顺声望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怒气冲冲的朝着司玉敛快步走来。
“臭丫头,老娘我上辈子欠你的是不是?”金桐花走到司玉敛面前,怒声吼道。
陈大辉忙阻拦:“玉敛她在城里病了……”
“病了?”金桐花不屑一笑:“哎呦,我倒真是愿意相信你病了。”说着,金桐花狠狠的捏了
司玉敛的耳朵:“我看你这臭丫头居心叵测,分明是不想给我干活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没有……”司玉敛痛得直流眼泪。
“住手——”
金桐花不禁一愣,侧过头,从头到尾打量了立博炎一番,见立博炎穿着得体,又瞥到了他身后的庞蒂斯克车,不禁压低声音问道:“您是?”
“这是立少爷。”陈大辉轻低头侧看着金桐花说道。
金桐花闻声忙改态度,立即松开了司玉敛,一脸的谄媚:“都怪我这个急性子,这玉敛自打进我们家,就一直是我跟大辉的命根子,一天不见都着急呢!”
立博炎站在旁边不语,看着金桐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金桐花笑面相迎,对立博炎道:“我们家玉敛奴颜婢膝,怎能劳烦立少爷亲自送她回来?”
立博炎看了一眼泪眼娑娑的司玉敛,低声道:“不碍事。”
“立老夫人可好,魏管家可好?”陈大辉问。
“都很好。”
“立少爷快请进屋喝杯凉茶吧。”金桐花笑容可掬,阿意苟合。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立博炎谢绝。
司玉敛擦了擦泪眼,抬眼看向立博炎:“立少爷……慢走。”
立博炎点头转身,走向了斯蒂庞克车。
斯蒂庞克车愈驶愈远,最终消失在了司玉敛的视线中。
“臭丫头!”
只听金桐花尖锐刺耳的声音,司玉敛辫子被她狠狠揪住。
“广财他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给我进屋,没你的事。”
“你有完没完,我才是这一家之主。”
金桐花一怔,随即泼妇骂街般吼道:“哟,陈大辉,你行呀你,帮着外人说话,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带着广财离开这桑榆村?”
“你……”陈大辉气道:“简直不可理喻。”
“爹。”司玉敛泪眼汪汪“爹,你进去吧,别和金姨吵了。”
“孩子啊。”陈大辉难过的看了看司玉敛。
“听见没有,你快进去!”金桐花不耐烦的催促。
被逼无奈,陈大辉只好垂丧的进了屋子。
金桐花拽着司玉敛的辫子走到了柴火堆。
“给我劈。”随即又指了指堆积如山的块块木头道:“这些要是劈不完,就甭想吃饭!”
司玉敛吸了吸鼻子,默默的坐下来劈柴。
几日后。
漫漫的和风,拂过清晨的桑榆村。
几朵厚厚的乌云飘在空中,遮住的晨曦的阳光。
司玉敛在厨房正准备着一家人的早饭。
陈广财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呵呵……”
司玉敛盖上了锅盖,微笑道:“怎么了?哥?”
“玉儿妹妹,昨日和阿吉玩,他说他娘带他上山踩了好多蘑菇。”
司玉敛叹了口气道:“哥,我都说很多遍了,阿吉不及你的心善,你怎么还去找他玩?”
陈广财闻声后,低下头,咬着嘴唇不语。
他虽然脑子有病症,可心存善良。也正是因为如此,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欺负。但村中大多数的妇女还是惧怕金桐花的,所以让他们的孩子少去欺负陈广财。可阿吉妈(阿吉的母亲)却也是村中数一数二的泼辣妇女,她与金桐花向来不睦。
“你也想让我带你去采蘑菇?”司玉敛问。
陈广财闻声,使劲的点了点头。
司玉敛想了想“金姨知道吗?”
“不知道。”
忽然,只听一声刺耳的泼辣妇人之声“我不知道什么?”
金桐花拱着肥胖的身子进了原本就不宽敞的厨房。
“说啊,我不知道什么?”
见陈广财低头不语,司玉敛只好怯懦道:“哥说他要我陪他上山采蘑菇。”
“我的宝贝儿子啊,你采蘑菇做什么?”金桐花柔声对陈广财问道。
“我想吃了。”陈广财支支吾吾。
金桐花沉默片刻,冲着司玉敛说道:“你哥要吃蘑菇,你去上山踩点。”
“娘,我也去。”陈广财祈求道。
“不行。”说着,瞧了瞧外面的天空道:“你看看天阴的这么厉害,一会就要下雨的,你上山出了危险怎么办?”
“可是玉儿妹妹……”
“她没事。”说着,金桐花看了看司玉敛道:“你快去吧,先别吃饭了。”
司玉敛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她换了身衣服,带着一顶草帽背着箩筐就出门了。
刚一出门,司玉敛就感到狂风大作,地下的几片叶和杂草被吹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