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残颜开始过上了正宗的米虫生活，不用担心一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蓝碎尘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无事看看闲书，或者去后院呆上一段时间，或者五儿陪着她在街上转转。

又时也会走出房间，从五楼俯视下面的一切，蓝碎尘说的没错，从这里可以看清楚梦红楼的任何一角，也可以看清大厅里的每一个人。

视线总是被楼下的一个人吸引，毛魏……

自从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带着绿绮，将绿绮放在桌子上，点几样菜，一壶酒，浅斟慢酌，似在回忆里沉浸着，又像是在等待某个人。

“颜儿小姐。”五儿带着几本书走进，“十三爷让五儿带给您的书。”

“放桌子上吧！”

水残颜随手翻了翻书，指尖触到一书本，指尖微微一颤，将书双手捧起。

“颜儿小姐。”五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探春姑娘问您有没有空，她想请您去她房里一趟。”

水残颜将书放在床头，将其它书整齐放在书柜里，去寻探春给的那个手帕。

“小姐忘了吗？五楼的通道可以通向任何一个房间的。”

水残颜微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通道上有指示，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方。

探春的房间在三楼右侧。房间门上，是一个金字笔写的字：探春。

水残颜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来了。”

房门发开，亦是一袭金色的衣衫，亦是一脸明媚的微笑。“颜儿小姐。”

水残颜微微颔首，淡淡一笑。

探春让开门：“快请进。”

水残颜走进来，扫视一下房间格局：这里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颜儿小姐，快坐。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叫我颜儿就好。”

“那可不行！”探春笑着摇摇头，“十三爷可是说了，你是他失散多年的义妹，要每个人都像对待主子那般对待您。”

“好了，探春姐，你对他也没像是对待主子啊？”水残颜笑道。

“颜儿可真单纯。难怪十三爷那么护着你。我真的很羡慕嫉妒你，这儿的每个人，每分每刻都在勾心斗角，我曾经也多想，像你一般，单纯点。”探春感叹道。她的脸上，始终是那样似乎异常张扬的笑容。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也有不在意的东西，既去追逐一些，便是要舍一些，弃一些。”水残颜劝道。

“是啊……可是、为了他，我舍弃了多少？”

“他，是十三阿哥？”

“不，不是！”探春忙摇摇头，“这儿的每个人都爱十三爷，可是，却不是真正的爱他。因为唯有靠他，我们才能风生水起的生活。”

“颜儿，你知道吗？这儿的女子分为三等，第一等，是我们这十二位女子，我们衣食无忧，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一切，可以选择接谁的客，也可以选择是否卖身是否卖艺。第二等，是那二十四位女子，她们可以选择自己卖身于谁，但是每晚必须下楼去、必须卖艺。第三等，便是其他人，她们是一般的青楼女子，自己的命运自己都掌握不了。所以，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拼命往上爬，只能上爬，不能下跌，一旦她们没有了自己所在位置的资本，便只有一死。”

“那他……”

探春打断水残颜的话，苦笑道：“他在你面前，确实是一个好哥哥，或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水残颜没有答话，只是对于沧海桑田的物是人非有些感慨，再无其他，人都是会变的，她知道，包括她，自然也包括他。

“这儿的每位女子，都知道，十三爷心中有个女子，叫做小颜。小颜两个字，在这里几乎是每个人的禁忌。这里曾经有一个丫头，原来是叫做‘小言’的。来了这里，自然便改了名字，梦红楼里所有的丫头，名字都是十三爷取的。后来一次，有一个丫头当着十三爷的面叫她‘小言‘，十三爷便将那个原来叫‘小言’的女子杀了，那个叫她名字的丫头也被割了舌头，他曾经在一次醉酒后，向我提及了那个叫小颜的女子，她是他心中唯一挚爱的女子，她曾经是他活着的依靠，他只有在提及她时才会笑，可那笑，也是苦的。”

水残颜看着探春，像是在听一个恐怖故事，她只是知道，人不会永远是原来的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善良永远单纯永远美好。

“他曾说我的声音很像小颜，听上去甜甜的、静静的、很舒服，所以，也会在想念小颜的时候来我这里坐上一坐，偶尔提几句那个叫‘小颜’的女子，我一直以为柳颜已经死了，没想到，我也见到了这位传奇的女子。”

水残颜摇摇头，她不是柳颜，不是……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探春似乎要问些什么，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探春站起来，很不自然的打开门，面前站着的，果真是蓝碎尘。

“十三爷。”

“小颜在这儿？”蓝碎尘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情感，很是淡漠。

“哥哥。”在蓝碎尘的面前，水残颜的笑似乎永远透露着孩子气，是的，似乎，在此时。

蓝碎尘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抹微笑：“在房间闲着无事也可来找探春说说话。她也是个好女子。”

探春在一旁，张扬的笑上染上一次凄凉。

“小颜，走吧！”蓝碎尘上前拍拍水残颜的头。

“探春姐，我们走了，有空我一定还来找你说话。”

“好。”探春笑道。看着水残颜离去的背影，嘴角有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