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寺名而已,若一心想反,入什么寺都是要反的。世人总执着于万千幻象,名字这样的幻象,又何必在意?”绝尘语气中含了一丝超然的意味,又似有嘲讽。
“哦,那这局棋,你倒是输了。”墨良仿了绝尘的语气淡淡说道。
绝尘低头看着这局棋,许久方才哈哈大笑着起身,“果然还是万般皆幻象,看来贫僧还未完全参透啊,哈哈……”笑着起身离开,寂静的夜里,留下绝尘肆意中带着悠然的笑声。
墨良站在房中,想起很久前焱儿指着星空中的一颗小得并不易察觉的星星说,那是她们的娘,一直守护着地上的她和琼儿。
许久许久,直到夜的露水沾湿了他的指尖,方才回过神。想起今日来的少女,眉间敛起一丝戾气,眉眼的光泽有些慎人,如同毒蝎高跷起的尾尖一抹黑亮的光。到底是严狗派来的,还是另有隐情,目的又何在?
一大早苏琼携了红豆就上了街,去的方向正是玲珑坊,推开门,看到的是一排排雕空楼花的木质架子,昨日来去得匆忙了些,到并没有注意这店是做什么生意的,今日一推开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淡淡花香。这花香似乎不止一种花的味道,混合了各式各样的花的味道,味道太过繁杂反而少了那份该有的清新。
苏琼随意拿起木架上一个看似精细的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是桃色的粉状物,她伸出中指轻轻地沾了少许,端到鼻下嗅了嗅,有淡淡的桃花香,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红豆睁大了眼,仔细瞧着苏琼的脸,待分辨出她并不是说笑后才惊讶的回答道:“这是胭脂啊,怎么琼儿你不知道吗?”那副表情仿佛看着苏琼突然长出了一对满是羽毛的翅膀一般。
苏琼这才记起,在船上时繁花婆婆曾留给她的那本绯色手札中所记录的胭脂那一节,先前看时只是注意了香料的制作,觉得十分有趣,胭脂水粉之类的倒是并未仔细探究,到京师落脚之后也只是试过各类香膏的制作,现下看到了真实的胭脂才知原来是这般模样的。
苏琼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中指上的粉末,红豆刚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那胭脂的味道就如同生生吞了一口生面粉,比面粉又略带了些微的苦味,想来是不太好吃的,苏琼哪知是这般滋味,转过身作势要吐出来。
刚弯下腰她看到了那抹她再熟悉不过的青色以及青色上的暗色竹纹,目光就随着竹子的纹理往上瞧了去,墨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就预料之内的出现在眼前,手上拿着白色的娟帕递于苏琼。这时红豆倒来了清水,苏琼接过漱了漱口,用娟帕捂了嘴将混合了胭脂的水吐在绢帕上,打开来是一滩小小的淡粉色的水渍,像极了一片粉粉的桃花瓣落在绢帕上,嘴中残留了褪不去的桃花香。
此时苏琼的头突然被墨良微微抬起,惊得睁大了眼,呆呆的瞧着墨良微微纠结在一起的眉,胸内的那颗小小的鲜红的跳动的物体就快要蹦出胸腔,她在墨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是小小的。她不知道墨良这样抬着她的头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怀揣着不安的躁动。
墨良只是伸出食指在苏琼鼻尖轻轻拂了去,原是刚才嗅胭脂时不小心沾到的,自己倒是不知道。墨良拂去胭脂后放了手不十分经意的从苏琼身侧向店内走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好像刚才那么暧昧的动作在他看来是十分自然的。苏琼却是立在原地微微仰着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在墨良身后进来的是绝尘,穿了浅灰色的僧服,光亮着脑门,一副悠闲散淡的模样,缓缓地踱着步子,走到苏琼身前,看着发愣的苏琼,玩味的勾起一边的嘴角有些邪邪的笑着。
突然就被绝尘光亮的脑门晃了眼,苏琼回了神,看着身后的墨良和绝尘想:他们怎么来了?
绝尘像是看穿了苏琼的心思,依旧带着刚才的笑说道:“贫僧要回龙隐寺修行了,刚和墨良兄经过此地看到你们就进来看看,顺便向苏姑娘你辞行。”
什么,这就要走了?苏琼心下这样想着,和这和尚一起的几日,倒是有趣得紧,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你……你这就要去修行了吗?”苏琼不知到底该怎么叫这和尚来得好,单叫了和尚似有些不尊重,叫法号——绝尘,又太奇怪,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了,于是只好用了你。
忽又笑了笑说道:“那绯色的手札是因了你,繁花婆婆才会赠与我的,现在我想留下这店铺,却觉得用了先前的名字不好,现下你就要走了,能不能帮我们题个招牌呢?”不知怎的,苏琼觉得这件事若求了良哥哥,定是难办,昨夜就想该是换了店名才好的,只是和红豆一起想了许久也没有一个合心意的店名,要么太俗要么太简单,只好求了这和尚。
绝尘淡淡的笑着,看向红豆,红豆会意,立刻取来笔墨纸砚。只见绝尘润好笔,看似随意的挥笔写下三个大字:长短亭。
长短亭,长短亭?苏琼想了想,难道是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的长短亭?这个名字好倒是好,只是实在不像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啊。她疑惑的瞧向绝尘,绝尘也笑着看向苏琼,低头在苏琼耳边一阵耳语,说完琼儿笑到,“如此这般,真是太妙了!”
说完立刻牵了红豆的手,小心的拿起绝尘的字,去招牌铺打了招牌,下午就挂了上去。这招牌挂完,还买来炮竹热热闹闹的放了半天,周围的行人都来看了,苏琼却并不吆喝自己的店铺此番盖头换面是要做什么,放完鞭炮后就关了店门,独独只留了那绯色的三个龙飞凤舞的透着出世之味的“长短亭”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