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窗外的花香格外的清新,玉兰花楚楚动人的开放着,就象一条白色的河流,雾气朦胧,诗意流淌直奔屋子前方的悬崖绝壁。
一头乌黑的青丝从韵画圆润的双肩滑下,从后面看去,盈盈柳腰,转过头来,昔日的小女娃已然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隔着窗户,她看见背着药篓的夏伟国:“师父,早呀!”
“早什么?什么时辰了还早!我饿了!”夏伟国抬眼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
“好咧!马上就好!”韵画嘿嘿的笑着,抓起桌子上新拟的一味药方,晃头摆尾的跑到他的面前:“老师,你看这个方子,怎么样?”
夏伟国放下背后的药篓,一举一动优雅超俗,他细细的看着,十八味药中全是毒草狠药,可是配在一起却成了解毒的起死回生之方,完全不像是眼前这个毛糙小丫的杰作。
韵画看他长时间的不言不语,警戒的退了一步,怕他抬手给自己一下,墨黑的双眸眯了起来,啫起小嘴,列好架势,拔腿要跑。
夏伟国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抬手就抓住了她的耳朵,浅浅一笑:“此方尚可,不过我饿了,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先显摆一下,马上去做饭,老师放了我吧,要么你拉这边的,老拉这边的耳朵,我耳朵都一大一小了。”她连跳带喊的指着自己的另一边的耳朵。
夏伟国一展白眉:“下次换耳朵,这次先饶了你晚起之过。”他松了手。
“我不是研究方子来着……”她一边说一边退着跑远了。
夏伟国走到了她的屋子,又细细看了看她的诗和画,下笔细致,用墨适宜,措词高雅,完全与她的性格和行为不符,师出自己的门下,十分合格。
想着十年前,他将她送到谷里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十分的抵触,可是欠他人情,这个徒儿,不收也得收。却没有想到,收了之后,自己竟然真的此生无憾,一生尽传于她,想到这里他安心的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的说道:“时间到了,可以出谷了!”
“师父!我回来了,看这是什么?”韵棋提着两个兔子,后面背着一个邀月弓、腰上坠着鹿卢剑,这个让人找不到词语形容的黄口小儿,如今已然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眉宇清秀,绝对的清新俊秀文雅男子一枚,但前提是一动不要动,一定不要说话。
这个混小子,天天能把整个居敖谷翻过来,轻则薅花拔草,上房射鸟;重则折树拆房,上天入地,好在他并没有投入自己的师门,否则他可是真为有这样的一个徒儿丢不起这脸。
想到这里,夏伟国恨的真咬牙,只欠了他一个人情,却没想到逼自己收了画儿,竟然同时又扔到谷中一个混世小魔王。
不一会,就听到了厨房砍杀、打闹之音,然后是两人的连吵带闹之声,过一会儿,闻到香味,就会安静下来,这四年来,自己是口福不减,餐餐有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基本上全都尝过。
其实应该这样说太对,是韵棋没有吃过的,他一定是先尝过,要是能入得了口,韵棋才会动筷,所以说有的时候,他吃的,一定比韵棋要多好多!就象油炸蜈蚣,棋儿就没有吃过,因为夏伟国吃完了一口,就直接栽倒在桌子底下,如果不是谷中还有一个聪明的徒儿,估计,今年清明,他就坐阴间收钱了。
但是至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整菜弄米的,真不用自己动手了,捡了一个小杂径,算来还是自己合算,既然占了便宜,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顺带手教了棋儿一些东西,虽然琴、棋、书、画,药理制毒,他不喜欢,但是武功、兵法,估计出了谷里,也无人能及了。
这夏伟国何人?黎国的神人一个,上观天象,下晓地理,药理在脑,文墨在手,武功在身,虽然不能撒豆成兵,但是指点江山也是游戏而已。能拜在他门下韵画是第一个,也绝对是最后一个。
黎国,宫城之内,藏英阁。
三、四个宫女和下人围着一个石桌,细细看去,坐在石桌前面的正是俊俏剑眉的五皇子龙骧,只是神情……
他正苦苦的盯着院子石桌上黑乌乌的药碗,就是不肯张嘴,子春正耐心的哄道:“殿下,只要你喝完这碗药,娘娘就会让你回去睡觉....”
他狠劲的摇着头:“我不要,我要睡觉.....”.
常姑姑替他搽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温柔的劝道:“殿下,你喝完了这药,娘娘就会放你回去睡觉了呀.....”
“不.....绝不……说罢扬长而去!”他一边叫着一边往起站,常姑姑按着他的肩膀,强给哄得坐了下来。
“还是我来吧!”泯妃娘娘身后的一个太监把拂尘插在后面腰上,走了过去拿过了药碗。
龙骧看他这样说话,一个激灵蹦了起来:“我不喝,我不喝......”推开常姑姑撒腿就跑:“我就不要喝……”
这个拿着药物太监冷冷笑道:“还想跑?”一边说一边纵身追去,泯妃连忙道:“小心点,别伤到他。”
“娘娘,天天这样让小全子硬灌也不是办法,每次灌完了药,别人没怎么样,小全子总是哭个够呛。”常姑姑低着头,皱着眉毛对泯妃说道。
“五殿下,你给我站住!”小全子尽量的大点声,可是怎么听来却反而有一种泼妇骂街的感觉?
龙骧此时早就眼泪、口水、汗水糊的满脸哪都是,一边跑一边嚎着:“我不要,坏人,坏人,不要.......”此事必是日日发生,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一脸的平静,想来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一如既往,他只是绕着几个花盆和石桌乱转,连宫人们暗自感叹,总是绕着哪几个地儿跑,也不知道往屋子里跑,还不得让全公公抓住?
“喝完了,带他去睡觉吧!”说完这话,泯妃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转身往内殿走去。
五皇子龙骧本来是个聪慧的孩子,长相又十分的出众,十年前是诸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掉入湖中,恰好碰到湖边的垒石之上,也许太子之位非他莫属,可是自那日之后,他的心智只停留在六岁上了,他是泯妃心中的最痛。
走回内殿的长廊之上种了满满的常青藤,枝枝蔓蔓如同绿色的丝绦条条垂落,泯妃微皱着眉头,心中不免的有一丝的难过,抬眼之处,一抹明黄入眼,九底的飞龙图冲入双眸,她并没有细观,便盈盈而跪:“臣,启君万安!”
一双手轻轻的将她扶起,抬起手来轻轻的擦了一下她尚未干净的泪水:“别急,苏大夫所配之药虽然难喝,但是对骧儿……他会好起来的。”
“有件事儿,我说了你一定会高兴。”黎国君主龙墨休,尚在中年,眉宇之间的凌轹之气,丝毫没有因为年纪的渐长而湮灭分厘,他把手搭在泯妃的肩上,陪着她往内殿走去。
“君上,不管什么事儿,君上高兴,臣便高兴!”泯妃高凤英武门出身,随父驻关守边,虽为女儿身,却丝毫不逊男儿,龙帝未曾登基之时,恩宠稀少,驻边换防之事皆为他为,当年与高家这个小女将于两人战场同抗敌寇三年有余,从那时开始便一直以臣为称,哪怕独殿专宠十六年,也没有改了自称。
“韵府的太子少傅韵图之女,昨日接回来了!”龙帝轻声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的常人难觉的欣慰。
“君上,你真的要把那个女孩子许给骧儿么?”泯妃的不自主的抖动了一下双肩。
“嗯!”龙帝十分肯定。
二人说话间已然走回了内殿,叫退了所有的宫人,龙帝缓缓的卧在窗前的软榻之上。
“可是当年她出生之时,四季同日而存,日月同天而升,司天监说过,她是帝后之命,王者之星!她应该许给太子的。”泯妃轻轻的坐在了龙帝的腿边,眉头锁得更紧了。
“当日观星的司天,本帝已然让他封口,此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韵……如果我非要将她指婚给骧儿,你还不明白我的真正用意么?”龙帝半起着身子,支着上身,也皱起了眉头。
“君上,你的心意,我可不解?只是对三哥来说……”泯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龙帝打断:“不要提他,当年之事,再也无人知晓,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当我真的问鼎这九五之尊之后,我才发现,我当年答应他的事,我真的做不倒……”
龙帝坐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握住泯妃的手:“我的帝位,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
殿外,刚刚还骄阳傲天,转瞬之间便秋雨慢落,龙帝把又目光投向窗外:“这场雨下完,秋天就真的来了,秋猎的时候,让韵府的人跟着吧,本帝让你看一下那个孩子,韵府将她送走,转眼十年了,也不知道现下的她是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