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点化
跟着一曲低沉的调子飘荡开来,与上一曲不同,这首曲子似是把众人带到了自己的儿时岁月,身旁正有父母的谆谆教诲萦绕耳间。
所有人双眼都浸满泪水,肩头不住瑟瑟抖颤。
而曲子也在完成这样一个使命后走向了它的终点。
“谭先生,该你了。”双手离弦后,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这,这曲大武,老朽奏不出来。”谭乐府的脸上带着几分激动,但更多的却是失落。
大武,原本这就是大武,六乐中的大武,失传已久的大武。谭乐府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在众人的心中漫延开来。
此刻梁木娇温润的声音再起,“古之六乐,年代久远,传至汉时,仅剩大韶大武二篇,且已残缺不全,概因古人记谱手段拙劣,致使流传万分艰难。今日小女子本无较技之心,但在世人眼中不比却也比了,或许在世人看来今日是小女子胜了,但我却不以为然,潭先生所掌握的曲谱显比我之所学更为残缺,但却仍能被先生演艺得扣人心弦,若单以乐艺上的造诣来看,先生实胜我良多矣,小女子今日有幸聆听妙音,实受宜良多。若先生不弃,这场我们就做个和局可好?”
啊,这,我会否听错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对方尚能存有这种公允之心,是她天性纯粹,还是本就有恃无恐呢?不对,对方技艺明明在我之上,却偏要自我贬低,看来只是不屑于占我的便宜。如此看来,人家分明就是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这,这南谷学堂的这潭水怎会如此之深?
谭乐府看着眼前的绿衣女子,看着东进的那扇黑漆院门,眼中一片慌乱,连向后退了两步都不自知。
其余高山岳等人也都呆傻了眼,如果对方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他们还不觉得怎样,可越是这样平淡不争,越是让他们无从下手了。自己都已铆足了劲,人家还全然不当回事儿,这还怎么斗下去。可到了现在这一步,如果不斗,自己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找不到。要斗,又该怎么斗,人家连妈祖的弟子都派了出来,自己一方哪个又能招架得了?
梁木娇浅浅一笑,“今日谭先生携众弟子一同来此交流学习,南谷村学堂深感荣幸,为此,小女子提议不若让两方弟子来一场友谊性的比赛,以为众学子枯燥的学习氛围添些乐趣,先生意下如何?”
对呀,只要长辈不出手,仅是弟子们比斗,自己一方有关索镇的神童,还有那位小公子,还怕找不回场子。可对方又怎会如此好心,莫非她是在反其道而行之,要我产生疑心后,再拒绝她的要求。不管了,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如此甚好,不知夫人可有什么项目?”
“欸,”梁木娇一摇头,“有项目就有规则,有规则就有局限,有了局限又怎能让弟子们一展所长,我认为让他们自己做主,把自己最善长的表现出来,岂不更妙?”
“夫人高见。”潭乐府那干瘪的老脸上升起一片窃喜。起初还担心对方会设个什么局来,现在终于放下了心,看来对方的自恃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
梁木娇看着他的神情,哪还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由轻摇了下头,对一旁的儿子道:“老二,为娘说只要弟子比斗,你可知道目的何在?”
关熙越想了想,“方才乐比,娘有意说成和局,孩儿想,娘定是认为只让弟子们比斗不易伤及两方的和气。”
此言一出,潭乐府立时暗道一声惭愧,难道自己的心胸尚且比不过一个孩子。关夫人自现身到现在一直有礼有矩,虽为女子,却处处彰显君子风度。再想自己,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自己生性如此,还是大半生的俗世生涯在自己的心上蒙上了拭之不尽的污垢呢。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是位教书育人的先生,自己的德尚如此,又以何教人,难道南谷村自建学堂就是怕高昌书院像我这样的教习误人子弟吗?
此刻那如白莲般圣洁的女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旁边那玉琢般的童子也用他那清澄的眼睛凝视着自己,这不正是那观音大士与她座下的善财童子,她们就如同上界仙人一般俯视着他最丑陋的一面,直把他惊出一身的冷汗。谭乐府只觉眼前一阵模糊,脑中却又似倍感清醒,就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如今终于梦醒。一时间,整个身心舒泰开来,前走两步,向着面前的女子深深躬下身去,“多谢仙子点化。”
“副主院。”高山岳在一旁急叫道。
谭乐府一摆手,“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吧。”说完转身向外走去,待行过那个最后面的小童身边时,微一欠身,而后叹了口气,就此扬长而去。
“身是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臭小子,不好好听着,瞎叨叨什么呀?”东进院门内侧,侯栖峦回过头用手轻敲了一下关熙卓的脑袋小声说道。
“呵,我想那个谭乐府此刻一定是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呦,看你能的,那你说说方才关婶是用了什么佛门密法?”
“什么佛法,那是魔功好不好。”
“什么?”
“什么什么,正宗的魔门功法,九媚惑天。”
“媚术?”
“嗯。”
“你是说那潭乐府只是一时被迷?”
“不,他应该是真被点化了。”
“魔法也能把人点化?”
“娘说魔功佛法只是叫法不同,善恶是看你怎么用它。”
“那我也要学。”心说我学了它就来对付你,看你还对我不冷不热的。
“想拜师呀?一千两。”
“切,我不会自己求关婶吗?还用得着给你那么多钱。”
关熙卓瞪着他那乌亮的眼睛把头伸到她的脸前:“一千两很多吗?”
“哈,在这儿等我呢,就不告诉你。”
“你——”
“你什么你,说了把钱给我做礼物的,这才多大工夫你就想反悔了,人家大丈夫都是言出必行,你可倒好,说一套做一套。”
“我,我又没说要做什么大丈夫。”
“不做大丈夫做什么,做小女子呀,看到没,外面就有个称自己小女子的,刚才还把一个大主院都给点化了,你比得了吗?”
“耶,不给拉倒,凭的多话。”
“呦呦,生气啦,那你说说要钱想做什么?”
关熙卓心说,不是我想要钱做什么,是你把着钱一定有什么目的。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财。”
“呵,这会儿你又开始大丈夫了,还有,那叫不可一日无权好不好。”
“不是说财可通权吗?”
“哈,孺子可教,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吧。”
“什么?”
“嘿,关婶有根蝴蝶玉簪你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奶奶传给娘的,你不会要我偷来给你吧?”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可以去求关婶把它传于我呀。”
“这个,那个东西是做信物的,我才六岁,现在怎么去要?”关熙卓的眼睛又开始躲闪了起来。
“也不用现在就要,只要你现在答应我以后会去要,回头那钱来了,我就先给你一百两。”
“噢。啊,怎么只有一百两?”
“一百两不少了,我的大傻蛋。看戏吧你,精彩都错过去了,尽倒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