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直白的埋怨,任是谁听着都会觉得不舒服。
妥冄有些心慌,小心的观察着邓绥的脸色。终究是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满的痕迹。
“廖姐姐误会了,我并无此意。”邓绥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只是觉得姐姐扭了脚,便是不好再徒步行走了。就请乘辇车前往永乐宫吧。”
廖卓碧只是问:“贵人当真要将辇车让给我乘坐?”
“自然。”邓绥温和的点头,目光里噙了笑意。
“那就多谢了。”廖卓碧朝近婢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我上车。告诉掖庭令重新挑两个管用的婢子送过来。”
邓绥看着极为嚣张的廖美人得意而去,面上并无任何波澜。
廖卓碧回头看了一眼她这张精致的脸,很是不屑的腹诽,这样就想我领你的情?做梦!
“多谢贵人救命之恩。”那被捆打的脸颊红肿的小丫头,含着泪伏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罢了。你叫什么名字?”邓绥语气温和。
“奴婢秀心谢贵人大恩大德。”
“不必再谢,往后做事注意些就好。”邓绥望了妥冄一眼:“秀心还带着伤呢,你叫个人送她回去敷敷药吧。”
“诺。”妥冄召唤了个小侍婢去做,这才扶着邓贵人往永乐宫去。“那廖美人的母家,在陛下拔除窦氏一族的时候出了不少力。仰仗母家的福荫庇护,美人在宫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只是,这样身家的女子难免带着傲气,若有什么话说的不妥,还望贵人海涵。”
邓绥笑了笑,搁在妥冄掌上的手微微用力:“千人千面才有意思呢,若是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性子,岂不是无趣了。”
“是啊。”妥冄抬眼看了看:“幸亏前面就是永乐宫了。去迟了可不好。”
两个人相视一眼,均明白彼此的心意。
这初见妃嫔的日子,总不好叫人落下什么话柄。
永乐宫的正殿,奢华一点不输给加德宫。紫红地面金光闪闪,映的人气色极好。壁带嵌以金光闪闪的宝石,看的人眼花缭乱。
邓绥走进去的时候,妃嫔们已经齐齐候在殿上。唯独不见那该被众星捧月簇拥着的阴贵人。
姚嘉儿极不情愿的随着众人向邓绥行了礼,目光却来回的打量着这个容貌姣好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讨厌起她来。
头一次见面,要向贵人行大礼,于是花枝招展的妃嫔就跪了一地。
“诸位姐妹快快请起。”邓绥语气温和,笑容恬淡:“邓绥这厢有礼了。”
“邓妹妹果然是出类拔萃,这样的与众不同。不然陛下又怎么会独独择你一个人这时候入宫呢?”姚嘉儿抑扬顿挫的语气,听着就充满挑衅的意味。却也是此时这殿上其余人的心思。
“可不是么!”廖卓碧幽幽一笑:“我早就听说,邓贵人三年前就被选中,只是家中一些事情耽搁,不然也早就入宫和咱们一同伺候陛下了。”
“是啊。”姚嘉儿一听这话,心里的火就往外蹿:“廖美人要是不提这事,我倒是忘了。要这么说,那邓贵人早该是咱们的姐妹。”
正说着话,就听见宦官通传,阴贵人驾到。
姚嘉儿收拾了脸色,整理了衣领和耳坠子,一脸喜气的越过邓绥迎了上去。“贵人长乐无极。”
她这么一领头,其余人也就跟着行了礼。显然是没把邓绥放在眼里。
然而当众人看向身姿款款的阴贵人时,不由得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好。心想这下可算是有戏看了。阴贵人的衣裳,竟然与邓贵人如出一辙,用了同样刺绣的一款料子裁制而成。
阴凌玥倒是不觉,又素来知道姚嘉儿的性子,唇角卷翘的看着她:“昨日滂沱大雨,今天就艳阳高照了。还真是个好日子。”
停在殿前,她没急着落座,反而是走到邓绥面前,语气和婉的唤了一声:“表姨。”
“臣妾不敢当。”邓绥连忙道:“贵人先入宫侍奉陛下,臣妾迟来,理当拜见行礼。怎么好本末倒置,还请贵人上座。”
看她这样客气,阴凌玥唇边的笑容又柔婉了许多。“论宫中的规矩,的确是我先入宫,可若论私,你可是我与陛下的表姨,长幼有序,理当是我先行礼。”
这样的礼数,入宫之后想必也唯有这一次。
“臣妾不敢。”邓绥越发的显出谦卑:“臣妾理当效仿宫中姐妹,以贵人马首是瞻,好好侍奉陛下。”
“那便好。”阴凌玥转身就座,看着邓绥伏跪在地上,恭敬而谦卑的行了礼。心情莫名的好多了,若是能将这个人死死的踩在脚下,那才算是安稳的日子。
廖卓碧瞟了一眼阴贵人的脸色,又转而看了看其余的妃嫔。“怎么说这也是邓贵人第一次来永乐宫,第一回见咱们姐妹。到底是该多花些心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阴凌玥皱眉,疑惑的看着廖氏:“你是嫌邓贵人没有花心思吗?”
“贵人误会了,臣妾并非是嫌邓贵人没用心思。而是邓贵人原本就没用心思。除了头上的那只并蒂莲玉簪子,身上的饰物也太过素雅了。就连我们这些微分地位美人的配饰都不如。也未免太过寒酸了吧?说到底,今天也不是个寻常日子。偏是她还择了这么一件与贵人您相同的朝服……”
姚嘉儿与廖卓碧配合的十分默契:“这话说的也是。姐姐素来不喜欢与人相同的衣饰。只是这事要怪,也是织造坊不当心。怪不得邓贵人。也亏得是配饰不同,一个衬得人华贵大方,一个衬得人卑贱小气。一眼就能比较出来。”
阴凌玥颦眉,轻咳了一声:“陛下素来主张简素,邓贵人此举甚好。倒是咱们不能领悟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仔仔细细的观察了邓绥。姚嘉儿当众羞辱她,她却没有半分难堪的意思。还真是挺能忍的么。
“何况衣裳是织造坊送去加德宫的。怪不着邓贵人。”阴凌玥抚了抚自己的衣襟,手指摩挲布料的时候,轻微缓慢,看着就不那么痛快。“得了,都坐吧。一件衣裳而已,不值一提。莫玢看茶。”
“诺。”莫玢领着几个灵巧的小丫头,分别为妃嫔们奉茶。
茶水递到邓绥手里的时候,她瞬间就有了主意。
“哎呀。贵人怎么这样不当心。”莫玢吓了一跳,她分明已经把茶盏递过去了,看着邓贵人接在手中才松手的。
“是我自己不当心。”邓绥愧疚笑道:“好好的一盏茶都打翻了,还请贵人恕罪。”
“无妨,一盏茶而已。”阴凌玥细细瞟了她一眼:“你腰间的这枚香囊倒是别致,可是你自己绣的?”
邓绥连连点头:“是臣妾的手艺,贵人若是不嫌弃,臣妾稍后做个新的赠予贵人可好?”
“那就有劳了。”阴凌玥看着她唇边的笑靥,红红的到底惹人喜爱,心里暗生出一丝不快。
“臣妾冒失,弄脏了衣裳,贵人若是没有其别的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邓绥就着这个由头起身,朝阴凌玥端正的行了个礼。
“莫玢,替我送送。”阴凌玥饶是轻笑。
“诺。”莫玢收拾了脸色,低首道:“贵人请慢走。”
邓绥温和的点了下头,缓缓的退了出去。她一直低着头,略有些躬身,那样子,当真是温婉到了极致。
“这邓贵人,还真是不同。”冯芷水冷冷一笑:“只怕那盏茶是她故意打翻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姚嘉儿嗤鼻道:“只要她懂的分寸,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尊卑有序就行。万一要是生出了僭越之心,那可就……”
廖卓碧撇了撇嘴,生生的忍住了嘲讽之意。仰起脸的时候,唯有附和之语:“姚美人说的对,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温婉低媚的样子。咱们又不是男子,以为她能勾了谁的魂去?”
“是呢!”姚嘉儿白了一眼:“最讨厌就是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往后你们可都得醒着神,多注意些才是。俗话说的好,会咬人的狗不叫。越温吞驯顺,就越得留心。”
阴凌玥只笑不语,末了才抿了一口温热的茶。“莫玢,这茶……”
“奴婢该死。”莫玢紧忙跪下:“请贵人恕罪。”
姚嘉儿有些疑惑:“姐姐这茶怎么了?”
“茶极好。”阴凌玥笑中透着一抹鬼祟:“只不过这几日夜里不宁,白日饮了茶,就更难安眠了。”
这话显然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姚嘉儿笑着道:“可以请太医令丞给姐姐配一副药,又或者咱们自己想个什么法子,对症下药,叫那些惹人心烦的人,吃些苦头……”
“妹妹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阴凌玥沉静的脸上透出一抹黯淡的警惕:“掖庭只为伺候陛下,繁衍子嗣,同为一家姐妹,又何来的吃苦头?以后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也省的有人胡嚼,传到陛下耳朵里。”
“诺。”姚嘉儿敛容:“姐姐就是心善,您放心妹妹一定遵照吩咐。”
廖卓碧凑近冯芷水的耳畔低低问:“这姐妹俩是在打什么哑谜呢,你可瞧出来了?”
冯芷水淡淡一笑:“咱们这些看天色做人的,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莫璃急匆匆的进来,边行礼边道:“启禀贵人,永巷令前来传话,囚禁在永巷的王氏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