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泱本来还在胡思乱想一听程逸明这么说赶紧把身子凑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她才发现真的少了一条，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检查的时候一条也没少啊，应该是自己的电脑连不上打印机，而自己发给张明之后，他帮着打印的时候少覆盖了那一项了，她这么想着心虚的点点头：“是少了一项，少了《高层建箱形与筏形基础技术规范》。”

程逸明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阴郁，话里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这就是柳总说的有专业性么？标点符号错了我可以理解是你语法不好，可是重要条款你忘记了，你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两人坐的很近，黎泱能感受到程逸明的怒气，这样的漏洞无异于是挑战他心里的承受能力，一再强调居然还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黎泱为自己的粗心感到十分羞愧，她真后悔当时急于拿给程逸明看而没有自己再检查一遍，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程逸明见她不说话，声音里的怒火更胜了几分，后面的话是压抑着从胸腔里出来得：“说啊，你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黎泱的脸红红的，心里愈发自责，她低声道：“如果没有这一条，后面一旦竣工之后房屋出现异型，那业主会拿着实物进行索赔，不符合高度的地方每平米赔偿一万。”

程逸明没等她说完就回了一个：“对，赔一万，所有顶层的业主都联合起来闹得话，你想过后果么？他们会告泰金，泰金呢？是不是也会告我们？到时候我们拿不到工程款反倒还要赔偿，你说这个责任谁来承担？是你么？”

黎泱看着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他的声音冰冷的让人如赘冰窖，黎泱的眼前是一个满身怒火的人，明明眼眸中早已怒火中烧，可浑身冰冷让人不寒而栗，黎泱知道那种心情，那是一种气愤到极点才会有的表现。

她不知该怎么开口，这种感觉就像是往心上扎了一颗又细又小的针，一入骨肉便再也拔不出来，可是那种疼痛侵蚀着你的每一寸肌肤，有一种划裂的痛蔓延开来。她不是为自己而痛，不是为自己不甘，她只是自责自己为什么要惹怒程逸明，他看上去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强悍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其实是一个孤独又不易被查觉的心。

这种感觉是黎泱从来没有过的，她真的有把自己打一顿的冲动，他那么忙，她还出这种低级的错误来挑战他的耐性。她不知道她的这种表情落在程逸明的眼中是一种泪眼婆娑的求绕的姿态。

程逸明见她不说话，伸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拖住她的下巴，嘴角噙着一丝笑：“黎泱，是不是状况百出和制造绯闻是你的强项和特长，你觉得那更能引起男人的注意，而涉及到专业的东西你就失去耐心了，你觉得那很乏味是不是？你作为女人而言其实用外貌去吸引男人的注意可能比你的专业技能更能让人直接了当看到实际的利益。”

黎泱的下巴被程逸明不断加重力道的手捏的生疼，她半点动弹不得，更别提辩驳，她心思敏捷，早就听出来程逸明话里的嘲讽和贬低。她眼眶泛酸，心里像是喝了一缸醋，酸溜溜的，他竟然那么说自己。离得黎泱才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酒的味道，原来他喝酒了。

程逸明的动作更加的肆意，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子犀利和轻佻，他的声音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流血之后的嘶吼，沙哑的让人毛骨悚然：“你知道么，就是有你这种人的存在才会让错误的事情发生，才会造成一个又一不能挽回的结局啊。我猜游泳馆和雨中被抢都是你刻意安排的吧？聪明如你知道一般的套路男人不会喜欢的是不是？所以来一点色情的苦肉计男人才会更容易上钩，你这盘棋下的真是步步为营，累么？”

最后两个字是耳语，程逸明轻轻地伏在黎泱的耳边缓缓说出这两个字。黎泱的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有些美好的想法一如暗夜里的烟花，炫目但却转瞬即逝，她以为程逸明是真心帮她，可事实却一如她曾经猜测的，她在他心里是卑鄙的阴谋者，是和那些想着靠某些东西上位的女人一般无二。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在心里把她区别对待过，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挥舞手中的彩球，不管怎么追逐着舞台中央那盏最明亮的灯光，她在他的眼中都是丑陋的。无非是哗众取宠，博人投来轻蔑的笑而已，失去自己孤傲的自以为是的心。

黎泱眼中流出的泪和体内流淌的鲜血一样滚烫，泪水顺着脸颊成串的落下，她隐忍着不出声，这是她一贯的作风，就算心中有万仞利剑，她也要以最坚强的姿态对着他。

程逸明伸手用拇指轻轻抹去黎泱脸上的泪滴，眼睛微闭：“你的心是不是和你的眼泪一样的冷，或者你没有心？”

黎泱每流下一滴眼泪，程逸明就给她擦一下，黎泱想如果她的眼泪是海水，溃不成堤，程逸明便是站在岸边的人，他冷眼旁观着海力浪花翻滚。

程逸明缓缓放开捏在黎泱下巴上的手：“别哭了，你这么花着脸出去，别人会以为你失宠了，那你的棋不就输了么？”

黎泱哭着哭着就笑了，她微扬着下巴：“那么程总您对我的身体或者外貌产生兴趣了么？”黎泱一双泪目直勾勾的盯着程逸明。

程逸明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黎泱，良久他说：“没有，不够丰满，不够热辣。”

黎泱又问：“那么恨我是真的，对不对？”

程逸明用隐去怒火的眸子注视着黎泱，良久慢慢开口：“世界上的人何其多，偏偏你和我遇到了一起，恨这个事情是有缘由的，你觉得你做了什么事值得我恨你了？”

黎泱痴笑一声：“程总您是领导，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恨一个人需要缘由么？”

程逸明身上的戾气退去，又恢复了之前成熟稳重的常态，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出去吧，改好了之后让张明拿给我看，你不必进来了。”

黎泱霍然起身，利落的答一个好字。

她转身出了程逸明的办公室，她多想问问他，为什么你在健身房会帮我，为什么雨夜会送我回家，为什么在那个晚风徐徐的晚上在我砸了你满车的酸菜鱼之后你都没生气，为什么夜光下的你眸子那样柔和，让我差点就以为，你对我其实是没有恨意和偏见的。

黎泱回去的时候张明正美滋滋的嗑着瓜子和别人唠嗑，他见到黎泱烟圈红红的黎泱吃了一惊：“哎呦，怎么进去一趟得这眼睛是怎么了，莫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宝物了？”

平常张明也爱和黎泱开玩笑，不过黎泱没往心里去过，她红着眼瞪他一眼：“没听过伴君如伴虎么，让老虎挠了。”

张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连着嘴里的瓜子一起喷了出来：“哎呦我的姐姐，您可真能开玩笑，怎么的，惹得上头不高兴了？咱这标书不是够完美了么，还鸡蛋里挑骨头不成？”

黎泱把标书拍在他腿上：“完美你个大头鬼，鸡蛋里有一只小鸡你说是不是全是骨头。”

张明抱着双臂打个冷战：“黎泱我发现你哎，还是个重口味，说的太渗人了。”

黎泱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渗人？渗人的事还在后面你要不要听啊？”

张明凑到黎泱桌子边上：“我就爱听鬼故事，快说给我听听。”

黎泱白他一眼，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程总钦点你，标书修改完让你送进去。”

张明倒吸一口凉气脸都垮了：“这是一个我不爱听的鬼故事，哎，不是，怎么让我去啊，标书是你负责的。”

黎泱不看他快速改动着程逸明指出的那些地方：“程总看你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任劳任怨，具备高端职业素质，巧合的是你和他都有一个明字，最关键的是他说他想你了。”

张明一脸不可置信：“你可别诓我啊我告诉你。”

黎泱对着他挤挤眼：“姐是那人么，待会你去了你就知道他有多想你了。”

她心里恨恨的想，程逸明让你这么对待我，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平白无故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恨我，我怎么就不能制造点你喜欢男人的绯闻了，哼，说什么我维度不够，你算老几啊你，就说我维度不够，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外貌评头论足，我吃的饭都是我自己花钱赚的，又没花你家钱。

黎泱越想越气，她又对着张明补充道：“真的，程总跟我说，他特别想跟你这样的男同事沟通沟通。”

张明自然是不信：“你可别危言耸听，我，虽然仰慕程总的才华，可……”

黎泱不等他说完又说：“去吧去吧，去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