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谢瑾年的手帕,林琅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擦了擦身上和头发上的雨水,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部手机,黑色,直板,屏幕擦得干干净净,倒映着他线条优美的下巴。
“谢老板新买了手机啊。”
林琅勾着嘴角笑了笑,小郑开车时忍不住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林小姐这个笑容可真是婉转妩媚,动人非常,估计也就谢老板那种心性能受得了,换做是他,早就脸红心跳,恨不得扑上去吃人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呢,谢老板这种万年不用高科技产品的电子小白,居然有一天会让我帮他买一部手机。”
小郑嘴快,立马就把谢瑾年给卖了,后者端坐在车后座上,侧脸凝望着窗外,似乎没有因此感到任何不自然和窘迫。
林琅将用完的手帕叠起来,打开背包塞进去,又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手帕,递给他说:“上次的,还你。”
谢瑾年回过头,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帕子,接过去放进了口袋。
他穿着件黑色的外套,胸口的盘扣松松散散地扣着,里面是质地柔软的白衬衣,他不动声色地睨着她,卷翘的睫毛,修长的远山眉,看上去柔软而纤细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在额边。
林琅稍稍动了一下身子,朝他身边靠了些,他没说什么,她就好像得到默许一样,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抬眼睨着他的眼睛,用手撩拨他细碎柔软的黑发,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那代表着她是否可以更进一步。
只可惜,谢瑾年的神情始终如水,她靠着他,他没反应,看着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她抬手勾住他的手指,在他手心勾来划去,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有点气馁,他们靠得那么近,如此亲密的接触着,连无意间发现这些的小郑都有些咋舌,差点闯了红灯,可谢瑾年一直不为所动,一直不可侵犯,始终好像存在于离她很遥远的地方。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至少清高冷漠的谢老板没有推开她。
他们到家的时候,雨才渐渐开始下得小了些,小郑送他们到家便驱车离开,站在四合院门口,看着门上悬挂的吊灯,因为下雨的缘故,古典的灯罩上有许多雨水,林琅下意识拿出纸巾擦了擦,谢瑾年打开院门,撑着伞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正看下雾蒙蒙的灯光下,那个穿着洋气套裙的年轻女孩,正专注地进行着擦拭。
其实这是一幅很不和谐的画面,因为林琅的打扮太前卫了,不但是和这盏灯,她和整个四合院都不太和谐,一草一木,一门一窗,甚至是和四合院的主人,都好像隔着一个时代。
林琅擦完了回头就看见谢瑾年举着一把古朴的伞站在门槛里面看着她,朦胧的雨幕下,他总是那样安静,却有着极强的存在感,让人不自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与她对视几秒,他收回视线,却没移动步伐,显然是在等她。
林琅快步上前,谢瑾年将伞撑高,四合院的地面上都是雨水,林琅穿的高跟鞋没有防水台,雨水不免会落在她的脚上和腿上,混杂着一些泥土,有些狼狈。
等上了台阶,不用撑伞的时候,谢瑾年便转身离开,林琅下意识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来,冷冷清清的模样,带着一丝高贵而严谨的气质,跟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是唯一的。
“今天谢谢你。”林琅仰着头说,“是从庄奶奶那问的我电话?”
“你觉得呢?”
他闲适地反问,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她一会,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每次对上他的眼睛,林琅的心就跳动得越发快速,她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产生这样的感情,但她克制不了,也不想克制。
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收拾好自己,顺着走廊一路到了谢瑾年的房门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他正在换衣服,白色的衬衫纽扣解开着,露出雪白精瘦的胸膛,他其实不怎么锻炼,每日里都像古时候的富家公子一样,坐在家中练功看书,喝喝茶下下棋,心情好时还会听听戏,身材竟然还挺有看头,虽比不得健美先生,可这样含蓄而诱惑的线条才是国人的菜。
在谢瑾年开口之前,林琅先说:“没有敲门,抱歉。”
她先道歉,后者好像就不能再指责她了一样,谢瑾年慢条斯理地又将衬衫的纽扣系上,冷淡地问她:“什么事。”
林琅直盯着他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谢老板,最近如意戏楼那边有没有邀请你再去演出?”她走到桌子边坐下,过了一会才说,“上次的演出那么火爆,我这几天在论坛上看到不少议论你的帖子,都说你是再世梅兰芳。”
谢老板的表现相当冷淡:“我那天唱的是《锁麟囊》。”
换言之,那是程砚秋大师的代表作,关梅兰芳什么事?
林琅莞尔一笑,接着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谢瑾年颦眉,林琅起身走到他面前,自上而下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可能有些晚了,我那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总之,其实虽然我很想报仇,但一直都没什么信心,我是个不爱听戏的人,可你那天唱的《锁麟囊》我听得很认真,它给了我信心,多谢你。”
按照林琅的性格,不管做任何事,如果没有结果,她一定会永远坚持下去。
她早晚会有成功的那天,他们如今的差距就已经够大了,到时候她重新做回那个骄矜傲慢的大小姐,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他们不是一路人,那就不该有过多牵扯。
“林小姐想多了,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谢瑾年说了话便抬脚出门,林琅追到门口,看见他朝杂货间的方向去了,那里面说是摆着杂货,其实都是一些戏班用的东西,有些瞧着很久了,有点年头,庄奶奶说他从小在戏班长大,或许,那是他以前生活的戏班留下的?
谢瑾年当然不会主动和她说起这些事,甚至于对她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的爱意,他的反应都很冷漠。
林琅深深地感觉到,革命之路,任重道远。
她最近睡得都不怎么好,今晚也不能早早休息,她得把陈星要的方案给弄出来。
林氏集团在生态食品原材料的供应方向有着非常好的口碑,想要从这只业内老虎的嘴里扯下一块肉来,难比登天。
林琅坐在榻子上,笔记本放在小几上,窗外还在下雨,风有些凉,她披着一件外套,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脑子里回想着父亲曾说过的话,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方案。
第二天一早,林琅便抱着背包离开,早饭又没来得及吃,庄奶奶手里拿着菜,看着她风一样的背影嘀咕:“要不以后吃早饭时间提前一点?”
林琅今天到公司时间比较早,虽然路上因为街道上的积水弄得鞋跟有点脏,但进公司之前她先用纸巾擦干净了,倒是没留下什么痕迹。
也不知宫辰下了什么命令,今天上班之后,再也没有人偷看她亦或是对她指指点点,这是好处,坏处是,大家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偶尔有交集,也是极为小心谨慎,好像生怕惹她不高兴似的。
林琅对这个不是很在意,这样的环境她其实很熟悉,以前在林氏集团那些高层看见她也是这副样子,面对起这样的同事,她倒是驾轻就熟。
敲开陈星办公室的门,被允许进门后林琅才开门进去,陈星的办公室很大,宽敞明亮,装修也极为讲究,她穿着职业套装坐在办公桌后面,轻推桌子让椅子往后撤,站起身来笑道:“林小姐坐吧。”
林琅谢过对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陈星这次再次跟着坐下,行为举止异常礼貌,可以感觉得到她对她也比较尊重。
唯一不同的是,她今天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探究,不像昨天那么直接坦然,林琅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直接将连夜做好的方案交给了她,等着她看完给点意见。
陈星似乎也很慎重,打开方案看了很长时间,林琅等得久了,就开始有点焦躁,其实她这是第一次做这种方案,虽然念书时学习成绩不错,真正实践却是第一次,肯定会有不足的地方,不知陈星会怎么说。
沉默了近一个小时,陈星才放下方案,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林小姐,对不起,你这个方案我看完了,但是我觉得,可实施性基本为零。”
陈星一句话,直接将林琅一晚上的努力给抹杀了,她有点不甘心地说:“为什么呢?是哪里让陈总觉得没有可实施性?”
陈星耸耸肩说:“林小姐,你在方案里一味地提到要我们降价,这是不可能的事,先不说我们的成本问题,首先从打价格战来说,我们就根本不可能是林氏集团的对手,您应该最清楚了,林氏集团做了这么多年,规模那么大,成本本身就比我们低,如果我们想用拉低价格来抢他们的客源,我觉得这有点……”她迟疑了一下,轻笑一声,冷酷说道,“有点太低能,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能想到这种办法。”
林琅面如死灰,许久才说:“陈总,你根本没有看完的方案,所以你才会给出这样的评语,我能问一下,您这么长时间盯着那几张纸,到底在想什么?”
陈星面上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将那方案合上丢到一边,疏离道:“林小姐凭一己猜测就觉得我没看,那可是太冤枉人了,我不看的话怎么知道你要降价?好了,我很忙,林小姐回去重写一个方案吧,不过下次在拿给我看之前,先拿给你的部门经理看好了,她通过之后,你再拿给我看。”
陈星说完话,抬起手指着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林琅握紧拳头吸了口气,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但在我走之前,将我之前做的方案还给我。”
陈星扫了一眼桌上的方案,那眼神好像看着一堆废纸一样,带着些轻蔑,她随手一拉,丢到她面前,方案落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响声。林琅抬手拿起来,转身快步离开,她担心再晚一步,她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回到座位上,将手中的方案放在键盘上,林琅便开始发呆。
一上午的时间,她都这样坐在那里,什么别的事都没做。
部门经理被陈星嘱咐过,一直很关注林琅的工作,见她如此,便将这事儿告诉了陈星。
陈星得知,中午时分便打电话给宫辰,电话一接通,她本来严厉高傲的语气立刻变得温柔如水。
“宫先生,中午好。”
宫辰却十分冷淡:“直接说什么事,我很忙。”
陈星沉默几秒说:“是这样的,有些关于林小姐工作上的问题,我想跟宫先生汇报一下,说来话长,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宫辰听到关于林琅的事就习惯性皱眉,他瞥了一眼站了一排的高层,冷硬地说了句“中午下班在公司门口等我”便挂了电话。
陈星挂了电话,感觉到无法抑制的兴奋,她从背包里拿出化妆品补妆,余光扫了扫挂钟,忽然就想到了林琅。
临近下班的时候,林琅就接到了部门经理的指示,让她中午的时候到一间餐厅去做市场调研,看看人家那边使用林氏集团食材源的口碑和销量如何,顺便就在那吃饭,开发票,回来可以报销。
林琅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挎上背包,拿起昨晚做的方案,乘电梯下楼准备离开。
走出公司大楼时,恰好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子,陈星打开那辆车的后座车门,上去之前望了一眼公司门口,正对方林琅的视线。
她妩媚一笑,上车离开,那辆车林琅很熟悉,是宫辰的车。
林琅回想起陈星上车时那个带着挑衅的眼神,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是把她当假想敌了?
明明她第一天来的时候她还不是这样的。
宫辰这个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压制其他人对她的猜测和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