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
案件再次开庭,这时的邹凯凯显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与先前的那个冷峻与阴沉的状态有所不同。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多了一分温润与自然,许是有了什么必杀绝招了吧。
“证人,请你如实把你所看到的案发经过说出来。”
邹凯凯把此案的关键也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传上庭,这是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肤色有些白,嘴唇很薄,眼睛是细长型的,发型是中开。
他坐在证人席上,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全场,当他看到何凡时,眼神微不可见的滞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得到。
“那天,我跟我女儿出去玩,因为在玩的时候怕手机碰坏了,所以拿去寄存了一下,后来因为我女儿突然不舒服,所以取消了计划,在回去拿寄存的手机时,经过……”
证人名为薄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与妻子有一个女儿,女强男弱的他在家里的地位不高,经常被他妻子嫌弃,不过跟女儿的关系却很好。
从他现在做证的神态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性格有些怯弱的男人,也许是因为事业平平,所以缺少自信,有些自卑吧。
毕竟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受老婆的喜爱,儿女的崇拜,只是他没有那个本事,甜蜜的爱情也在现实磨去了棱角,却活越失败。
“那么,证人,你现在回答我,你那天看到的是否就是被告人。”
邹凯凯等证人说完,沉默了一下,而后眼神凌厉,脸色冷肃,声音坚定有力的对证人问道。
证人薄绪把目光投向何凡,状似认真而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而后点点头,回答道:“是的。”
“好,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邹凯凯最后看了证人薄绪一眼,转而对女审判长说道,而后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静默不语的看着前方。
“被告人可以发言了。”
女审判长对邹凯凯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何凡,示意他可以提出自己的疑问。
虽然何凡可以自辨,但却不能随意走动,他向审判长请示要让证人走到他的面前,让双方可以看清楚一点。
经审判长同意之后,由法庭的工作人员引导,证人薄绪从位置上站起来,背影有些佝偻,缺少男儿血性。
他就像一个被残酷的现实生活压得身形颓废,精神不佳的落魄者。
“你还记得,你看到被告人的准确时间吗?”
何凡看着这个在他被以杀人嫌疑犯的名义逮捕后,自动送上门作证的‘目击证人’,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如同聊家常一样。
“记得,我看到你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六分。”
证人薄绪静滞了一下,而后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同时点点头,清晰的回答道。
“你真的看清了吗?”何凡继续平静的问道。
“当然看清了,你当时穿的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星点白衬衫,一只袖子挽到手肘上,另一只没有挽,穿着一条雪花牛仔裤,脚下是黑白相间的运动鞋,鞋带是粘贴型的……”
薄绪毫不犹豫的说道,如同背书一样,只是眼睛却有些微微下垂,但没有与何凡真正的对视,像是做贼心虚一样。
“那你看到被告人是左手拿着凶器,还是右手?”
何凡看了邹凯凯一眼,而后继续平淡的声音,看着回到证人席上的薄绪,问道。
“是右手。”薄绪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说道,但让何凡有些诧异的是,他那不由自主看向旁听席的目光。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也许旁听席上有他重要的人也说不定。
“你在家里的地位应该不高吧。”何凡虽然用的是疑问,但语气却用的是肯定,双眼微微眯了眯。
“反对被告方说与本案无关的事情。”
邹凯凯举手站起来,看了何凡一眼,声音有力的对审判长道。
“审判长,我请求允许,并且让证人直面且详细的作答,因为这个问题与本案有密切的关系。”
何凡同样看了邹凯凯一眼,义正严词的对女审判长说道。
“证人请直面且详细的作答。”女审判长看了双方一眼,而后对薄绪说道。
“是的,因为我的事业平平,所以……”
薄绪身形颤了颤,像是把自己的不堪曝露在天日下,而伤感万分,他说起自己的家庭时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压抑,让人很容易感受到他的委屈与卑微。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哽咽起来,双眼浮现水雾,并且慢慢的积攒越来越多,最后终是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从他的身上,可以看到他的部分经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和现在的自卑缺少自信,让人不得不对现实的残酷发出一些感慨。
虽然有些口号喊得挺带劲的,但是有时候,一个气运不济就会让你失去所有的骄傲,从九天跌落深谷,而能爬起来的需要的不单单是机遇那么简单。
直到薄绪说完,法庭中久久都没有声音,偶尔还会听到一些细微的哽咽声,那是感情泛滥者施予的同情,或者是同病相怜着的共鸣。
“你撒谎!”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种现实的残酷与薄绪的苦悲与无奈的经历时,一直静静倾听的何凡突然猛的暴喝起来。
他这一声像平地中的炸起的一道惊雷,是那样的毫无防备,让人措不及防,震得看守他的两名看守者耳朵嗡嗡直鸣。
“我没有。”因为把自己的家庭经历布白大庭广众之下,而因生活生出自卑的薄绪立时情绪激动起来,瞪着眼睛情不自禁的反吼起来。
“你就是撒谎了,你说的都是连篇的谎话,你在乞求同情,你很自私!”
何凡的声音更加的宏亮,几乎是用怒喊出来的,他的气势陡然喷涌,是那样的令人诧异,使得很多人都被他突然的变脸给弄蒙了。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怒斥着薄绪,锐利的目光像两道钢刀,冷峻的脸庞充斥着杀气,喝吼声是一声比一声要高,震得整个法庭都是回音阵阵。
“反对,反对被告方进行人身攻击。”邹凯凯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被告方注意你的言词和态度。”女审判长看了一眼情绪越发澎湃,像积压了多年的怨念在这一刻找到宣泄口似的。
“你根本就不配做父亲,你这是在为你的女儿好吗?你太自私了,拉着你的女儿分担你的不幸,你根本就不配做人,难怪你的妻子对你越来越冷淡,像你这样一点用都没有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你居然还敢来这里诉苦,你个窝囊废……”
何凡无视邹凯凯的反对,继续对着薄绪开火,每一句话都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打在众人的心尖上似的。
“反对……”然而,邹凯凯的反对还没说完,被刺激得失控的薄绪直接大哭大叫起来。
他狰狞着面容,声泪俱下,哆嗦着身体,血红着双眼要扑向何凡,被法庭的工作人员拦下后,像个打红眼的干架者,疯狂的扭动着身体,想扑过去,抓烂何凡那张嘴。
“哗!”
证人的情绪失控,让全场一片哗然,旁听席上的众人更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边议论边把目光投向那个身上穿着囚服,却显得威严挺拔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辨,他的那些话任谁听了,都会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那是赤果果的否定人生。
换作是自己,在那样的暴喝下,肯定会直接崩溃的,那简直就是一道滚雷突然炸响在耳边,瞬间就炸碎一切的理智与淡定。
就像他们现在坐在旁听席上,听着那些话,也是感觉到一阵屈辱与怒火滔滔,很想冲到他的面前,将那张臭嘴撕烂,把那些伤人的话堵回去。
“肃静!”
女审判长敲起了法槌,并且让工作人员把情绪失控的证人带下去,而后把目光投向何凡的身上,对其严声说道:“被告方,你言词失当,有损法庭的公平与庄肃,再有下次,将失去辩护的资格。”
“抱歉。”何凡点点头,情绪说收就收,让人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简直比很多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要历害得多得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身体住着四五十岁的灵魂的伪年轻人。
“因证人的情绪失控,暂时无法作答,原告方是否还有其他证人,可以继续传唤。”
女审判长见何凡的情绪说收就收,也没有多说什么,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记录,而后抬起头看向邹凯凯。
“报告审判长,我方请求休庭十分钟。”邹凯凯站起来,看了一眼陪审团后,对女审判长请求道。
“请求允许,现在休庭十分钟。”女审判长想了想,而后同意道。
再次休庭后,杨启达与梅映欣对待何凡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与刚开始那种冷淡、敷衍有了很大的改变。
“我们的证据不够洗清你身上的罪名,不过,如果证人情绪再次失控而无法作证,或许能扳回些优势,只是这点太难了,对方是有着多年刑事案件的邹凯凯,且手上还有印有你的指纹的凶器,这是本案中对你最大的不利之处……”
杨启达这一次态度很好,也很认真的将其中的利弊以专业的角度给何凡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把其中的关键点给予了自己的意见。
而梅映欣也同样,完全把自己真正的放入了配合并专业的指点何凡如何才能博取审判长的信任,以及陪审团的同情。
尤其指出要把重点放在打情感牌上,即使不能做到当庭释放,也要争取让案件押后再审,以获得更多的时间搜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