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醒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她有些口干舌燥的咳嗽了几声,睁开双眼间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流浪的日子太过深刻,以至于突然入宫过上这种对她来说近乎‘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时还没有习惯下来。
呆怔了片刻之后,她便披上了衣衫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口饮下之后终于清醒了几分。
睡上一觉之后总算有些舒坦,自己的身子倒也硬朗,或许跟常年风餐露宿有关,之前有些发热,现在居然已经好多了。
她失笑着放下茶盏,余光愕然瞧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很明显的压在放置着十枚金珠的托盘下,自己之前怎么好像并没有瞧见?
笙歌疑惑着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然而她并不识字,显然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她皱起眉头,思忖着这会不会是从茶道书卷里落下的,于是也未深想,就欲将纸条重新夹入桌上的书卷里。
砰砰砰!
正在此时,敲门声传来,紧接着笙歌便听到了燕喜的声音:“笙歌,笙歌!”
笙歌面上露出笑意,放下纸条便转身去开了门,燕喜此时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近,顺手将食盒放在桌上时立即皱起了眉头:“你身子好些了没有?”
笙歌笑道:“睡上一觉果然好多了,现在没事了!”
燕喜脸色一松,看了一眼矮桌,顿时紧张道:“皇上御赐的金珠你怎么还这样放着,赶紧收好!”
笙歌点头端起托盘看了一眼屋内摆设,找了处有锁的柜子就将东西锁了进去,燕喜将桌上书卷抱起,无意间瞧见书卷上那张还未夹入书中的纸条,于是有些好奇的拿在手中:“这是什么?”
笙歌转身之际微微一愣,顿时上前接过了书卷将其摆放在另一侧的书架上:“大概是从书里掉落出来的吧,我也不知道,你认字么?”
燕喜看着手中纸条,皱起眉头:“我也不认字...”
笙歌无奈的笑了笑,接过纸条便反身随手夹入了书页里:“我看你认真看的模样,还以为你认得字的,岂料是它认得你,你不认得它!”
燕喜脸色一红,顿时伸手就要打:“你不也一样么,居然还来嘲笑我!”
二人嬉闹了一阵,燕喜便连忙回到矮桌旁,将食盒中的三菜一汤一一端上了桌面:“碧波院的小厨专门替您做的,以后啊你就不必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笙歌有些为难的看向燕喜:“这样不太好吧?”
燕喜白了她一眼道:“你现在可是女官,自然不一样了,若还跟以前一样,日后使唤起人来又哪里来的威信?”
笙歌一怔,突然伸出手点了点燕喜的额头:“你还真是什么都懂啊?那我以后可得仰仗你了!”
燕喜嬉笑着摆好碗筷催促道:“我现在可是您的丫鬟了,掌事姑姑,您还是赶紧趁热用膳吧!”
笙歌接过碗筷,闻言却是板起了脸色:“喜儿,你要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燕喜见她似乎真的动气,顿时脸色一蔫:“我开个玩笑的嘛!”
笙歌见状,脸色终于绷不住,最终嗤笑出声:“我也是开玩笑的!”
燕喜顿时恼怒的抱住胳膊瞪了她一眼,笙歌看了一眼桌上较之前更为丰盛的菜肴,关心道:“你吃过了吗?”
燕喜撅起嘴道:“我吃过了,你赶紧趁热吃吧,我待会儿还得把东西送回去呢!”
笙歌看她脸色,知道她是故意做脸,并非真的跟自己置气,默默一笑之后也确实饿了,于是也没有多话默默吃起饭来,燕喜一旁闲着无事,想起一些事情,顿时对笙歌说道:“笙歌,明日起你大概要去奉茶阁学习了,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笙歌咽下饭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燕喜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奉茶阁里的宫女们可不一般,因为平日里接触的皆是尊贵身份的人物,所以她们素来心气极高,你去了,只怕是会被为难的。”
笙歌不明所以,匆匆吃饱之后便开始随手收拾碗筷:“她们为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对她们有什么威胁。”
燕喜摇了摇头:“宫里的一些心机暗斗你没见过,我只是提醒你没事不要与她们过多接触。”
笙歌本就没有打算与其他人有太多接触,去奉茶阁学习也只是因为如今自己的职责所在而已,她知道燕喜是为自己好,但还是有些疑惑,燕喜看出她的疑惑,叹息着交代道:“你的身份现在宫里谁人不知,无端被提了女官,但你资历又浅,她们终究是会眼红的。”
笙歌这才恍然,连连点头道:“好吧,我会注意的!”
燕喜放心的松了口气,提着收拾好的食盒站起身来:“今天忙了一天,我就不多待了,你也早些休息,日后可有你累的!”
笙歌一笑道:“知道啦!”
目送燕喜离开之后,周遭便陷入一片静谧之中,睡了一下午的笙歌哪里还轻易睡的着,她整了整衣衫,踏出门外,伫立在这片天地之间,蓦然生出几分孤寂之感来。
夜色逐渐深沉,如水一般的月光倾泻在紫竹林里,微风袭过,又一阵沙沙声响。
处于皇宫偏僻之处的碧波院的人本就极少,而她所在的听风小筑更是偏僻之中的偏僻,周遭除了夜里风过竹林的声响,便只剩下她的脚步声了。
她沐浴着月光,在伫立小径里晃荡着,来到之前皇上休息的那座竹楼时,她默默放缓了步子停在院中的石桌前。
当今皇上的确是一个好人,笙歌看着石桌方向默默想着,自己的性命是他救下的,自己如今能当上女官,没有像睿王那天夜里所说的那样被安上罪名,也是因为他吧?
笙歌看着石桌方向,脑海之中逐渐浮起一袭竹青长衫的男子身形,那男子身份尊贵,气质无双,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儒雅华贵。
独自发着臆想,却突然有一袭黑影打破了她脑海中如画卷一般的情景,一双深邃慑人的眼眸突然之间出现在画卷里。
“睿王...”笙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毒蛇般的男人,她懊恼的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景象尽数甩开之后,怒气冲冲的想要转身离开,岂料还没走出几步,一股剧痛突然从她腹中传来。
“怎么回事...”笙歌只觉得腹痛难忍,顿时冷汗淋淋,慌张提着裙角就往茅房的方向跑了过去,她也没有什么吃食禁忌,更没有乱吃什么,怎么会突然闹肚子呢?
笙歌懊恼的想着,逐渐好转之后,这才起身,岂料还没走出几步,她脸色又是一白连忙转过身又是蹲了下去,一来二去之间,她立即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下了药了。
她幼时本就生活在山野,对于山间常见的草药也识得许多,自己在没有吃相忌的食物之下,这种状况只能解释为被人下了泻药。
此时已近深夜,她终于虚脱一般的起身时,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也不知待会儿怎么回到自己房里,反正这会儿她是走不动了,只能在这污秽之地站一会缓缓力气,正好也想想自己为何会被下了泻药,到底会是谁这样陷害自己?
晌午时自己与燕喜一起在小厨吃的饭,那时萧离还未传口谕,之后除了自己喝下了一杯凉水,就只吃了燕喜带来的饭菜了。
笙歌知道一定不会是燕喜,自己喝的水也没有异味,那么只剩下做饭的人最有可能下药,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笙歌暗暗想着,身子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之后正欲推门出去,就在这时,她就听到了茅房外传来的声响,脚步声在这样一处幽僻之地极为明显,但这个时候谁又会来到这里呢?
哗啦!
还没来得及深想,笙歌便被门外迎头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进过青楼之地的贱民,不过当了掌事女官,第一天就摆上架子了,当真是可笑!”笙歌呆滞的抹去脸上的水,回过神来时,怒气涌上心头,她伸出手推门想要向她们理论,却发现门从外面被人给抵住了。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笙歌对着门外喊道。
“真不知是不是在青楼学了什么狐媚伎俩,才不到一会儿时间,睿王殿下就被你迷得险些落湖,当真是好手腕!”门外的声音带着妒忌与怒火。
笙歌脸色发白,狠狠推了推门:“你们胡说什么?!放我出去!”
“呸!不要脸!”茅房外显然不止一人,但笙歌在碧波院只与燕喜熟悉,然而碧波院里的宫女粗略算去也有三十几人,单从声音听来,她根本不知道是谁。
屋外的女子骂了几句之后便纷纷离开,笙歌发觉动静之后连忙推门,走到外间时已经没了那几人踪影,就着清冷的月光,她看了自己周身一眼之后,委屈之感顿时吹散了怒意。
“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抬首,看着夜空中的星辰皓月,又气又悲的质问道。
但她知晓没有人会回答她,被关在里面时,她没有呼救,因为她也知道,没有人会来救她,这样一个幽僻的地方,只有她孤身一人,纵使燕喜在,也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对手。
夜风拂过,掀动竹林,沙沙声响之下渐渐传来隐忍的抽泣之声。
幽深黑暗的竹林内,一袭周身隐藏在黑袍之中的人正静静的注视着一步一步走在竹林小径中的身影,过了片刻,他的眸子微微一闪,之后便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