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倒吸一口凉气。说到钱,她挺直的脊梁貌似就只能压缩性骨折了。
好一会,她惴惴不安开口:“我怕是赔不起的。南教授,能分期付款么?”
他皱着眉头环视一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突然问:“这是你家?你就住这里?”
凌俐歪着头,眼里有些戒备,有些不明白他这个问题有什么企图。不过,终究还是点头承认。
南之易眉头似舒展了一些,眼里冒着精光:“老榆木凳子你抡得溜圆,还有刚才打我那下,似乎你力气不小吧?”
这个问题更是不知道从何而来,难道真生气了要和她好好说一说责任的问题?或者,南之易要打回来?
可看他眼里早没了怒意,脸上也是浑不在意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模样啊?
凌俐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勇敢承担责任,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个问题:“有些瘦点的男孩子掰腕子都掰不过我。”
南之易喜笑颜开的表情,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这不就解决了!你只要帮我做件事,你打我还有弄脏衣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凌俐揉着泛疼的肩,听着南之易自说自话,开始有些一头雾水,后来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南之易的家,就在这附近,在离她住的这个筒子楼不到一公里以外的一个高档公寓里。
南之易一个人住,不过,他养了两只狗。一条金毛,一条哈士奇。
说起家里的狗,南之易挠挠头,很有些无奈:“本来只有一只二哈的,但是它实在太调皮,我想着再养只金毛带带二哈,让他乖一些。谁知道,我收获了两只二哈。”
凌俐毕业后曾在宠物店打过一段时间的工,照顾过很多宠物,也算对一些常见的犬种有些了解。
她想起号称“雪地三傻”之一的哈士奇那欢脱的性子,又脑补起来一条金毛跟着二哈学坏的场景,实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南之易瞥她一眼,支起二郎腿慢悠悠说:“你住得近,脑瓜子不好使不过貌似四肢挺发达,那么重的凳子抡得跟流星锤似的,想必遛狗会是一把好手。”
凌俐张大嘴巴看着他,半天没回过神。
南之易摸着干净的下巴,笑得贼兮兮:“下个月我必须得去帝都,赖是赖不掉的了。”
又斜睨着她补充:“我走的一个月,你帮我照顾狗,早晚各遛一次,每天一顿狗粮,你要做得好,那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逼着凌俐答应帮他照顾狗以后,南之易心情似乎很好,走之前还非要再补一碗牛肉面。
舅舅煮好了给他端上来,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吃着,又因为嘴角的伤,一边吸溜面条一边痛得直吸气,让凌俐既觉得内疚又觉得好笑。
离开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二点,南之易穿着舅舅衣服的模样很滑稽,然而他本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哼着乱七八糟的歌走掉。
看着路灯下竹竿一样的背影,舅舅还有些不敢相信:“你说这客人,是教授?”
见凌俐点头表示肯定,舅舅“嘶”的一声:“他说他是老师,我还以为是附近中学的老师,没想到是教授。我以为教授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老头子,居然这么年轻?不会是骗子吧?”
凌俐有些好笑起来:“骗子?骗您什么,一碗牛肉面吗?货真价实的大教授,要不是他,我的官司怕是要二十五连败了。”
突然又反应过来,懊恼地一拍额头。
刚才她被南之易训得找不着北,又忘记把他出庭的劳务费给他了。
舅舅却紧盯着她,眼里全是疑惑:“二十五连败?你是说你输了二十五个官司?”
凌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忙打着哈哈心惊胆战糊弄过去。好在舅舅没有再深究,让她蒙混过关。
第二天是周末,凌俐在舅舅的小饭馆里帮忙时,她曾在阜南大学两次遇到的脸圆圆的姑娘找上门来。
“粉妹二号?”姑娘看了看手中的地址,确定了自己找对了地方,对着正在搬着板凳的凌俐问。
凌俐先是一愣,又肯定地点着头,明白这大概是南之易让她遛狗的任务到了。
圆脸姑娘一脸严肃对她说:“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之后,姑娘带着她走了一公里来到一栋公寓楼下,跟她说起南之易的嘱咐。
“南老师住在十八层的顶楼1801,他说米粒和古丽交给你照顾一个月,狗粮在厨房阳台上,量杯放在袋子里,一天一杯不许多了。明天开始,每天早晚各遛一次。屋顶花园的植物不能动,浇水也不行,会有人管的。”
凌俐把姑娘说的话清清楚楚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上,又抬起头:“我明白了。还有我得去先见见两只狗吧,要不把我当小偷怎么办?”
圆脸姑娘却摇摇头:“南老师今天在收拾行李怕你碍事说不用你上去,他家门的钥匙在对门邻居田老师手里,你明天直接敲门,邻居会把钥匙给你,还会带你认识狗。”
说完,又掏了张纸给她,补充道:“南老师说你眼神迷糊人也笨,虽然路不远也怕你走丢了,这张地图给你。”
姑娘又指着地图左上的四个数字:“这是楼下门禁的密码,南老师说你记性太差,特意叮嘱我写下来给你的,你可拿好了。”
凌俐看着手里标示得一清二楚的地图和密码,心里有些抓狂。
就南之易那脸盲属性,还好意思吐槽她记性差?苦笑一阵,她说:“你们南老师说话可真不给人留面子。”
姑娘依旧波澜不惊:“我们南老师一向实事求是,他说你笨,你就一定是真笨,他本来还说让我少和你说话免得沾上你的笨气,我都没告诉你。”
凌俐哑然失笑,南之易这朵奇葩身边,果然都是些脑回路有些异常的孩子。
揣好纸条,她有些无奈地说:“好了我都知道了。见面三次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姑娘愣了愣,脸上终于有了点尴尬的表情。
好一会儿,她才说:“他们都叫我桃杏,你也这样叫吧。”
凌俐有些纳闷,这又俗又艳的名字,跟狗血古装剧里小丫鬟一样的画风,是怎么回事?
桃杏看明白她的疑惑,眼里竟似有了几分沧桑:“和你的粉妹二号一样,我吃了老师图新鲜弄出来的桃和杏杂交的果子,从此大家就忘记我的真名了。”
同病相怜的情绪油然而生,凌俐同情地看了桃杏两眼,暗暗想着比起她的名字,自己的粉妹二号真是可爱清新又脱俗了。
之后,桃杏交给她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说是南之易在帝都的联系方式,如果两只狗有什么情况记得及时联系。
姑娘完成任务,满意地拍了拍手,也不和凌俐说再见,自顾自骑着停在楼下的单车离开。
周日不上班,凌俐记得南之易交代的任务,早早起床,简单梳洗后不到七点就出门遛狗去。
已经是十一月初,清晨的空气里寒意渐浓。凌俐穿得有些少,抱着膀子走了一公里,到了南之易家楼下已经冻得牙齿打架。
她照着纸条上的门禁密码,哆哆嗦嗦开了门进到楼梯间,又乘电梯上到最高的十八层。
这楼是一梯两户,看起来采光和通风都不错。凌俐看了眼紧闭着的1801大门,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弄错,转身按响对面1802室的门铃。
一通门铃按下去,门内静悄悄一点反应都没,倒是1801里传来了狗叫声。
周末的早晨,刚刚七点,邻居大概都还没起床吧。
凌俐耐心地等着,看着表过了三分钟,又再次按下门铃。
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应答:“等会,马上来。”
起码过了五分钟,门才终于打开。
门后是个瘦高的男人,眉目清爽干净,头发一丝不乱,虽然穿戴整齐,不过他身上明显的薄荷混着柠檬的气息,还有他发尖上的水渍,显示他刚刚起床。
男人倚着门环臂看她,目光里带着审视。
“您、您好,我是……”
南之易的邻居竟然是个清俊型的帅哥,这让凌俐有片刻的错愕,一时间有些紧张舌头开始打结。
她还没说完,男人就开口打断她的话:“你是来遛狗的?”
凌俐吞下说了半截的话,轻轻“嗯”了声。
男人也不说话,回过头从自家玄关的挂钩上取了串钥匙。
他还没来得及掩门,屋内一个女人的声音飘了出来:“谁啊?”
很普通两个字,可这嗓子又软又糯,音质很年轻却又带着一丝撩人的尾音,光是听着就惹人遐思。
凌俐有些不自在起来,男人显然也觉得这声音不合时宜,眉峰微拢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凌俐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关上门,声音平缓:“走。”
随着他们的靠近,1801门内的狗儿更加兴奋,时不时几声响亮的汪汪声,夹着嘤嘤嘤的撒娇声,还有爪子挠门的声音。
男人将钥匙捅进锁孔,原本应该一扭就开门的,他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眉头紧皱下巴也绷得紧紧,说:“我建议你最好屏住呼吸。”
凌俐看他如临大敌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妙。随着锁芯咔哒一声响,男人抓住门把手将门翕开一条缝,又迅速侧过身撇过脸,避免被生化武器波及。
没有经验的凌俐被门里飘来的古怪气味熏得差点闭气,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一黑一黄两团影子从小小的门缝里蹿了出来。等看清楚眼前的影子是两只狗时,她吃惊到合不拢嘴。
看着在楼梯间里乱蹿的狗,男人短促有力地喝了一声:“定!”
黄色影子一听口令屁股不由自主往地上栽,几番挣扎后终于坐下,那黑的装作完全没听见的样子,依然晃头晃脑愉快地撒着欢。
凌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明显比预想中大了一圈的狗,嘴角抽了抽:“这是金毛和哈士奇?”
黑色的长毛阿拉斯加雪橇犬朝着凌俐“嗷呜”一声,立着尾巴趾高气扬地跑到她跟前闻了闻,鼻子里嗤嗤喷着热气,又转头跑到男人跟前,蹭着他的裤腿撒娇。
男人微弯着腰,一只手搭在阿拉斯加的头上,慢悠悠说:“我就知道南之易告诉你的是金毛和哈士奇。看到了吧,这只是阿拉斯加,名字叫米粒。”
又指着另一条放大版金毛:“这是霍夫瓦尔特犬,属于牧羊犬,比金毛脾气倔体格壮,名字叫古丽。”
最后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她,唇角微弯笑得很是好看:“龙潭虎穴我就不去闯了,祝你好运。”
凌俐接过钥匙,只觉得脑子还跟一团浆糊似的搅都搅不动。不过,可以肯定的,她又被南之易坑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捏着鼻子,一番手忙脚乱把两只汪星人赶进了屋。都掩上了门,忽然想起她因为刚才的局促,给邻居添了麻烦却没跟他道谢,实在有些不礼貌。
她拉开房门,正好看到男人的背影离去,刚想喊住他,又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总不能一声“喂”吧?
凌俐侧着头冥思苦想起来,仿佛昨天桃杏说过邻居姓什么来着?可这紧要关头,她这一颗不争气的脑子,就是拼命打结什么都想不起来。
眼看着男人已经拉开门,凌俐终于灵光一现,想起他似乎姓田。
张了张嘴刚要喊出声,却见随着男人开门的动作,一双手臂伸了出来,交缠在男人颈项上。
半开的门阻挡住了凌俐的视线,不过那手臂线条柔和,肌肤莹润白皙,交握在男人颈后的手指纤长柔美,指尖也染着淡淡的红。
而门后又传来含糊不清的女声:“老师……”
这少儿不宜的画面让凌俐下意识缩回了头,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到男人轻轻笑了声:“小妖精,你不是说金屋藏娇见不得光吗,怎么跑出来了?”
女人的声音则娇嗲到腻人:“人家想你了嘛。”
再之后,两人声音渐渐地下去,接着是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楼里又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