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剑自握到手里后,羡晞就不太舍得放下,时而擦拭,时而轻轻摩挲摩挲。
这把剑跟了她已经快有五年了,虽然没有时时带在身边,可是,这是师父送给她的。
宝贝得不行,以前从来没想过要将它交给别人,如今……
真是对不起它,也对不起师父。
“娘娘,别擦了,大鸿胪刚刚着人来说,玉太子已经回来了,咱们快去吧,也好早些回宫。”莆芝过来搀起她。
玉太子是回来了,端坐在厅里,面色阴暗,看起来心情极差,旁边的使者大气都不敢出。
羡晞看见这幅场景还是有些忐忑的,那日她喝醉了酒,万万没想到竟惹了这样一个煞神,真是徒惹伤悲,无比的悔恨,怎么就去管了这桩闲事。
只希望事情能进展得顺利些。
脚步慢了下来,羡晞迈着小碎步前进。
方才大鸿胪已经同玉律清说过了流桉的处理办法,他虽然还是不满,可是不敢再说什么。
他眉头紧皱,让玉国的那些使者都先出去了。
“南贵妃,请进!”
羡晞点了点头,缓步前进,她能感受到莆芝在她旁边哆嗦。
“南贵妃,就不奉茶了,为了你的脸面,已经把使者都唤走了。”玉律清瞥了眼吴徳利和莆芝两个。
羡晞明白他的意思,无人奉茶不再是他的无礼。若是留着吴徳利和莆芝,她不太光彩的致歉之举,传出去了,也不关他的事。
这回玉律清是打错了算盘,他以为的致歉,莫不是三跪九叩?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说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北国也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要真的这样做,北国的脸往哪搁?
羡晞真想嘲笑一下他,面上却没有表现,而是真的将吴徳利和莆芝遣了出去。
羡晞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也不理玉太子的脸色是多年难看。
“听闻玉太子是个爱剑之人。今日本宫带了把宝剑想让玉太子帮忙品鉴品鉴。”羡晞正色道。
甫一进来,羡晞就发现,玉律清对着她的剑眼里露出精光,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重新打量着她,她今日身着粉衫,衬得肤色更加白皙,未施粉黛,却面色红润,娇俏可人。
若不是梳着飘逸的凌云髻,他大概会认为她的年岁同他的妹妹一般。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些好奇,有些不解。
真不像是个深宫嫔妃。
手里的棠溪剑,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说得不错,他确实爱剑,不,应该说整个玉国皇室中人都爱?皇宫里面就有不少的藏剑。
棠溪剑,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威崇,他不会不知道。
他顺手接过,拔了开来,细细观察,确实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比之一般棠溪剑,它做工更加精细,图文更加精美,刀锋更加锐利。
“南贵妃,你这是?”
“若本宫说,要赠予殿下,来向您赔罪,您可愿意。”她说得极为大方,好像说的不是什么宝剑,而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的剑。
“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本太子奉上一杯茶,本太子就打算放过你。”他说得好像不会为难她一样。
“本宫是个能屈能伸之人,这等小要求,本宫自然是乐意满足您,不过,这剑您真的不想要?”羡晞笑道。
她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犹豫不决,就准备再添一把火。
“这回太子您只借到六万粮食,您父皇那,打算如何交代?如何向你们玉国忍饥挨饿的老百姓交代?”
玉律清也想到了这一层,这正是他目前最为担忧之事,他的父皇本就不看重他,若不是他出生时就被立为太子,现在的太子之位应该落不到他身上去。
只借了这么点粮,他的父皇应该会更加厌弃他吧?
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墨黑色的眸子牢牢的定住她:“贵妃娘娘有何高见。”
实在是咬牙切齿。
“太子应该知道,本宫的父亲是大司农。”羡晞错开他的视线,他就盯着她的侧脸看。
“那又如何,你打算帮我?”他并非完全无脑,一思索就反应了过来。
“若本宫可秘密多借给你们玉国二万石再加上这把宝剑,来换取太子一个承诺,太子可愿意?”羡晞道,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是本太子优柔寡断,而是想弄清楚,一来,这是不是你们北国狡诈,又设下个套来让我钻。二来,你的父亲会答应你这样近似于叛国的行为吗?三来,就算你父亲会答应,你可有想过事情败露之后的后果,到时候本太子回了玉国,可帮不到你们分毫。四来,你安知本太子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你要的承诺如何兑现?最后,你要的承诺要是太过分,我又怎么会答应呢?”玉律清分析得条条是道。
如果真的能带回去八万石,再献上这柄宝剑给父皇,他大概会没那么气吧?
羡晞站了起来,想着倒是小瞧了人家,他说的这些,她不会不清楚,既然她今天敢在这说出这番话,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想好了退路。
她居高临下,对他说:“本宫就问太子一句,愿不愿意赌。本宫今天既然站在了这,就是相信太子的为人,否则将来何以君临天下?再有,本宫不会提太过无礼的要求,一定是在您能力之内的。”
他在仔细的思考,脑中略过无数可能的结果和可能。
不得不承认,她提的建议,诱惑太大,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猛地立起了身子,凑近她,嗅着她的发香,在她的耳际说道:“那贵妃就说吧,说出你的要求。”
羡晞感觉到了耳边的热气和身前的人冰冷的身躯,立刻推开了他,调整了一下,扔下手中的丝娟到桌子上,正色道:“首先,太子你还粮之时,必须还上十二万才好,另外本宫的特殊要求,就在这里面,太子好好考虑。对了,太子应该是三日后离开吧,本宫给你一天的时间思考,考虑好了,秘密着人来说。”
那上头的字淡淡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不是怕他欺负她,他瘦瘦弱弱的,兴许还打不过她。
匆匆离开,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心里头还有些乱。
奈何,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跟自己说必须得赌一赌,赌赢了,就不必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虽然这只是百步中的一步,但就是想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一下。
赌输了,也是解脱。
她走后良久,他才拿起那条她丢下的丝帕,展开一看,面色有些惊疑,一惊,这字怎么像是孩童写的,一疑,上面的要求,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复又归于平淡。
凑近鼻尖,丝丝馨香,不知是她使用的熏香,还是她的体香。
他冰封的心,忽然像是炸裂了一点开来,那道口子,很小很小,小到难以觉察。
冷冷的微笑自他的唇角开始,然后抵达眼眸。
回去的路上,莆芝和吴徳利见羡晞面色沉沉,不敢多说一句,一左一右跟在后头,向着椒房殿的方向去。
他们都不知道羡晞是经过怎样的一番思想斗争和天人交战。
她利用这个机会,用宝剑降低玉太子的提防之心,再用他的处境一步步扰乱他的心神,让他逐渐相信,这样是可行的。
看他后来的神情,她料定他一定会同意。所以,才敢将丝娟交给他,算是与他交心了。
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也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只堪堪跟父亲提过一丁点。
其实,不敢有十足十把握,父亲能够答应。
想来,还得去一趟南府。
“小栗子,驾车掉头,去南府,你差人回宫,就说本宫很想念阙儿,要去看看。”
吴徳利听到命令,迅速调转马车:“是,娘娘,嘘……驾……驾!”
羡晞不断调整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正常点。
煞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
莆芝这才敢跟自家娘娘搭话:“小殿下不是才离开皇宫几天吗?娘娘,这么快就想他了,要奴婢说,还不如把小殿下接回宫里,小殿下是那等尊贵,理应一直呆在宫里才对啊,呆在外祖家,终究惹人非议。”
莆芝看过无数次自己娘娘因为思念小殿下而哭着醒过来,或者干脆就彻夜的睡不着。
羡晞默了许久,看向窗外的夕阳,夕阳红透了半张脸,欲落未落,余晖残存。
须得换上另一轮昭阳,才可心安。
“你以为本宫不想?是时机未到啊!”
声音有些落寞。
羡晞接着看那轮夕阳,过儿阵,终于要看不到了。
此时,天色也晚了,幸好也抵达南府了。
莆芝主动握着羡晞的手,眼里擒了泪。
“奴婢再不提这些让您不开心的事了。”
“无妨的,如今也本宫想通了,逃避并不是良策。”羡晞面带微笑。
莆芝还是心存愧疚,小脸皱巴巴的。
羡晞待她,也算半个姐姐了。
旁边的人不开心,自己心里头也会受些影响。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今日向你要的那条丝帕,上面绣的锦鹊绣得很好。”
“娘娘,您说笑了,您要是喜欢,赶明儿奴婢多绣几条就是。”莆芝听自家娘娘夸奖自己的绣工,还是很高兴的。
有点纳闷的是,今儿早上,娘娘怎么把她的贴身丝帕要走了。不过,她是不敢问的,娘娘要让他们知道的都会说出来,不让他们知道的,若去问了,就是逾矩了。
咳,又得重新寻一条了
莆芝在思考着哪几个样式好,该向宫里的哪个嬷嬷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