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宫人禀报皇上后,又一御医前来诊断,说是当初的疯癫之症复发了,并更甚以前。
一时之间,宫内都传遍了,甚至有人说,废贵妃这病恐怕不是当初冲撞了神灵所致,多半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若所言为真,那大皇子他,岂不也……
听到那些传言后,服侍阙儿的那些宫人,眼神之间多有闪烁。
献雎殿里,贤妃正躺在躺椅上,轻轻的抚着隆起的小腹,神色温柔,眉间的郁色却挥之不去。
腹中这胎儿,他会像谁?
像母亲,还是父亲?
他的父亲是谁呢?
想到这,贤妃身子忽然颤抖起来。
老嬷嬷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拍了拍贤妃的手:“孩子会平安的,小姐只有安心待产就行。”
贤妃生产日期将近,献雎殿众人无不小心翼翼的守着。
闻言,贤妃神色越发不愉:“这几日,我总感觉会出什么事,心里愈发难受,嬷嬷,我要熬不住了。”
说着说着,贤妃疼哭了起来。
“小姐,快别哭了,哭得老奴心里难受。”主仆二人皆是泪眼婆娑起来。
平日里,流桉总是让锦美人前去侍寝,然而今晚却并没有,他去了趟婳鹭殿。
婳鹭殿离石渠阁有段距离,不过,离冷秋殿倒是挺近的。
加之流桉又特意放慢了速度,走了真是许久,后头跟着的太监禄吉低着头,仿佛在数着步子似的。
进了婳鹭殿,淑妃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全了礼数过后,就不再做什么行动。
流桉要喝酒,她也没拦着。
还是流桉打破了寂静,此时周围已遣退了奴仆:“
那处,怎么样了?”
淑妃的笑容夹杂着几分苦涩:“很不好。”又道:“陛下,您这样做,不怕以后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也是情非得已,不盼她能理解,只求她平安。”
“那臣妾若告诉您,此刻她怕是有了求死的心思,您还能安之若素,处之泰然吗?”
“不,不会的,她断不会至此。”
是的,她一定不会!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会懦弱得用死来逃避。
“是,她是不会,可您知道的,破镜难重圆。”淑妃说出这句话时,闭上了双眼,眼角隐约有泪水划过。
遂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您最好去探探,臣妾恭送陛下。”已是下起了逐客令。
流桉淡淡一笑,起身离去。
出了婳鹭殿后,他直接回了石渠阁。
为了不惊扰到宫里人和那些再暗处窥探着的人,他选择孤身一人去了那处——冷秋殿。
眼见着,冷秋殿的奴仆全倒在了门槛上,而他心心念念着的那人,她正穿着一身寻常宫女,准备出宫去。
本想远远的看一下就好,现在,他不得已要改变主意了。
羡晞本是打点好了关系,又让洛沉帮她一把,能让她顺顺利利的离开皇宫,她在这里真的待不下去了。
然而,她才走到门口,就被人狠狠的拽了回去。她欲反抗,却无力挣脱。力道太大,速度太快,她甚至还没看清楚来人。
冷秋殿里,连灯盏都未曾配备,她只能靠着月色视物。
她想呼喊,却忘了,这里人烟荒芜,连‘伺候’着奴仆都被她放倒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开我。”
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吐出的浑浊气息带有浓浓的醉意,满是酒气。
“师……师兄?”朝夕相伴十几年,她不会听不出他的气息。
此时,她也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呢?
接着,原本处于自由状态下的另一只手也被死死的扣着,他一手紧握她的双手。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样冒冒然的走出去是多么危险?”
他难得的用带着怒意的低哑的嗓音冲她说话,好似还带有心疼?
“危不危险是我自己的事,你毋需再管了。”她也怒了。
是他,让父亲身陷囹圄,是他,一次次的不相信自己,是他,为了大师兄而狠狠的插自己心头数刀,他竟从没爱过自己?
是他,让她认识到,原来,他从未爱过她,她不过是他们的挡箭牌而已。
多么可笑,她的两情相悦,在他眼里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是你的沉哥哥吗?”喝醉了的他,温润消失殆尽。
“是啊,现在也只有他了。”她语气凄凉。
“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纵使醉了,也还保留着几分清醒,抓着她的手松了几分。
“你的什么,你说啊。”羡晞彻底挣开了他的禁锢,怒气更甚。
多么希望还能听到她如珠如宝的那两个字。
他却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说话的想法。
她蹲在了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她很少哭,此刻绝对是委屈极了。
良久,他也蹲了下去,抚着她的发髻,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她还欲挣脱,他索性吻了上去。迎着她的满眼错愣,他不复往昔的温柔,忽然霸道起来,她也不甘示弱,两人相互较量着,许久之后,她终于败下阵来,瘫倒在他的怀里。
于是,抱着她朝向那随风摇曳的帷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天刚蒙蒙亮,羡晞就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他,她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轻抚他的眉眼,描摹着。他究竟为何要骗她?
还没等她细想,他呢喃的那句:“然飒,别闹。”瞬间让她有从天堂到地狱之感。
握着她的那只手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原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大师兄。
她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会那么傻?
傻乎乎的以为,他跟大师兄的事只是他别有目的罢了,掩人耳目而已。
情爱果真会让人迷失。
有一息之间,她忽然很想握着手里的发簪朝他心口刺气。
不,他还是一国之君。
然后,她起身走到院子里,这里只有树,别无生灵。
背倚着树,这回,纵然看着他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去,她也没有流泪。同时,某些东西在心底从萌芽渐渐成长起来。
是的,她想逃离这里,曾经有多么希望能在这陪他一生一世,此刻,就有多么的想要远离。
天色还早,旭日还未东升,院中没有种任何花卉,却闻得一阵花香,羡晞此刻正是伤心,只当是闻错了,或者是,时光错乱,毕竟今时往昔,全当,物是人非,哪想时移世易……
花香渐浓,羡晞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头晕得要命,然后,她趔趄着往后倒,眼前只剩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
再然后,进入了梦境。
迷迷糊糊的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真的想好了,现在就送她出宫?”
“立刻。”她的眉间在不经意之间原来添了这么的纠结。
无法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那么只能让她离开。
然后,红衣男子火速抱起她往室内去。
“大师兄,叮嘱师父,别让她发现蛛丝马迹。就说,我彻底厌弃了她,再不愿与她同在一处宫殿,尚念及同门之情,就逐她出宫好了。”语气平缓悠扬,好像就能真的无关紧要。
这话,她应该是会信的,从他对他们整个南家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是很明了吗?
花然飒点了点头,看向他们二人的目光时,无不惋惜。
流桉是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把晞儿放在宫里是非常危险的。
另一方面是在宫里不能明着护她,他要让世人皆以为她失了荣宠,借以麻痹大司马和……
待他们离去后,流桉悄悄回了石渠阁。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今天是必须要去上朝的。
装作一个日渐昏庸的君主!
早朝的时候,不像前几日审理羡沪那个案子时的剑拔驽张了。
多是昨日就得了风声,宫里面的风吹草动都能被知晓,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后有心捂的严实,却是无力回天。
大臣们都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流桉早有所料,静静的看着昨日在长信殿里的剧目再次上演,公然在大殿里喝起了酒来。
本来群臣讨论之下,想着出使玉国的使臣还未回国,事情有转寰的余地,不料,今日恰好等来的消息是,玉国恼羞成怒,将使臣全部杀害。
证据在前,大司农一家的罪名是难以反转了,只得下旨把他们关入大牢。
待定下了大司农的罪名,丞相大人今日带病上朝,再也忍不住了。
“咳咳……陛下,玉国如此欺我北国,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玉北两国在尚有邦交的情况下还这般为所欲为,老臣不能忍,北国更不能忍。”他知道一点大司农一事的曲曲折折,他不想插手,只是,北国尊严的问题,他是不能坐视不管的。
“依您说,该如何是好?”流桉放下了酒杯,却暗自打量着大司马的神色。
“战,必须一战,不然,玉国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年初才刚借粮给他们,现在就忘恩负义了,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北国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咳咳……”丞相说得面红耳赤,原本就染病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然后,清流派系的文臣们纷纷:“臣附议,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