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蛐蛐
一
他又来了,蛐蛐。
这儿不临村上的大路,只有一条小径。旁人是不从这里走的,只有他。
小径的尽头,是个杏园,种着几十棵杏树。是李子和杏嫁接出来的品种,有个响亮亮的名字:十里香。据说,果熟的时候,清香四溢,老远老远的地方就能闻见。有的还说,不只香十里呢,要是顺风,三十里开外都是香的!只是杏儿村的人并不看它有多金贵。这果树是村东老本家上辈人栽的,现在又被老本家包了去。他闺女小枝就住在这园里看果。果还青着呢,怕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毁。
蛐蛐晃晃悠悠地走来了。肩头上搭着他的小褂儿,光着黑里透红的脊梁,耳朵上夹着一支烟,那烟已被汗浸得有些湿了。尽管这会儿他已从电杆上下来了,腰里仍然扎着村里那条爬杆用的电工皮带,扎得很紧。那只装着钳子、电笔、螺丝刀的电工包,像城里正式电工一样斜挎在右屁股蛋儿上,显得很神气。他嘴里含着一片树叶儿,呜呜地吹着。他会学各种虫儿叫,学得很像,叫得也很好听。那眼、那鼻儿、那鼓鼓的腮帮,都跟着有滋有味地动。不然,村里人是不会叫他“蛐蛐”的。他是村里的电工,又是识文断字的高中生呢!
小枝不大爱见他。当了电工,他学流气了。又好摆个电工的臭架子,显他的能处,连走路也学城里电工的样。这是小枝顶见不入眼的。小枝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姑娘,上门提亲的自然不少。村里人说,姑娘的眼高到天上去了……
然而,他还是来。小枝不理他,他就爬上树去,坐在树柯叉上,晃悠着两条腿,哼哼小曲儿,间或问问果子的长势。问急了,小枝“腾腾”给他几句,他便晃晃悠悠地走去了,依旧是哼着小曲,快快活活的样子。
只有这一次,他没有自做主张跳过栅栏门去,而是双手扠腰,堂堂正正地站在园子外边喊道:“小枝,小枝。”
“干啥?”小枝正在锄树下套种的庄稼,头没抬,出的也不是好气。
“你家的电料各齐了吗?”蛐蛐神气活现地问。
“要安灯了?”小枝的头抬起来了,红扑扑的圆脸上透出了喜色。
“点灯不用油”的口号喊了近三十年,前不久,偏僻的杏儿村才算真正用上电。本来村里有三个电工,因为承包的不合理,一个跑生意赚大钱去了;一个到县城的建筑队当电工去了;独独剩下了蛐蛐。安灯的事就又搁下了。蛐蛐也是要走的,他放过风,在别人不听话的时候。这年月,干部不是那么吃香;吃香的是技术。八眼机井的电机他管着呢!堂堂的电官,找的人自然多了,宠得他越来越傲气,每每放出风来:“娘,都想发财,咱也挣大钱去,出出门一天五块!”然而,他还是没走,天天在地里晃悠,照看着他的“电伙伴”,只是一句二话也听不得。
“蛐蛐真的要安灯了?”
“那自然。”蛐蛐拍拍电工包说,“一家一家的来,请城里电工可得花一老鼻子钱哩!”
安灯毕竟是件大喜事,小枝早盼着呢。只是不愿见蛐蛐的那股傲劲,瞥了一眼,问:“先给谁家安?”
蛐蚰从挂在屁股上的电工包里老练地拔出一把螺丝刀在手里抛了抛,挤挤眼:“队长家,二神神家,玉兰嫂家都备齐了。你家的呢?”
小枝瞅了瞅蛐蛐,用脚撩起扔在地上的锄,锄了两下,说:“问我娘去吧。”
“缺啥少啥问问,到时候别让急慌。”
小枝在锄地,锄得很快。
“安起来也快。”
小枝猛地甩了一下辫子。
“杏有熟的吗?”
“酸着呢!”
“我好吃酸的。”
“倒你的牙!”
这时,王婆悄没声地挪过来了。这是位七十一岁的老人,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腰直不起来了。只能瞅见苍苍的白发和额头上像网一样的老纹。平日里,大伙都忙着自己的活路,像把她忘了似的,只在她拖着搂草袍子,或者夹着一小捆柴禾、树枝回村的时候,人们才想起她来。她人缘极好,人们客客气气地叫声王婆,她也客客气气地应。她要说话,人们也是肯帮忙的,她只是不说。但要粘了她,她是断断不让的。自留地的地边,她认得清呢;宅基地里,她都栽了树。这就不大讨人喜欢了。
“蛐蛐,你啥时往西地移电机子?我那自留地可是快轮上号了。”
蛐蛐扭头一看是她,火了:“王婆,你也想置庄买地发大财呀?轮不上!”
王婆笑着朝园里喊:“小枝,小枝,你看蛐蛐真长大了,一身的本事,就不会出口好气。”
蛐蛐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中了,王婆,中了!”
“小枝,小枝,你听蛐蛐这话……”
“王婆,你歇歇吧,啥都霸拦!”蛐蛐更火了。
“小枝,小枝……”
“够了,王婆——”蛐蛐把小褂儿重重地往身上一甩,伸手在王婆怀里捏了一串红嘟嘟的酸果,扬长而去。
王婆双手抱着杯里包的酸果,骂道:“蛐蛐,这是给你掐的吗?哎,我的号啥时轮上你可言一声……”
还想吃杏呢?哼!小枝在心里恨道,你小时,王婆待你那么好,你咋不问问她电料备齐了没有?没良心!
二
他又来了,蛐蛐。
园子里很静。风不吹,树不摇,一片静静的,匀匀的绿。青青的果儿上,泛着柔柔的。绒绒的白霜,阳光从树的缝隙里筛下来,给树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一般的红晕。小枝正坐在一个土坎上看书,听到脚步声,扭身朝果林深处走去了。
蛐蛐站在园子外边,伸头往里瞅,不知是看果,还是瞧人。他累了,那条曾经使他有几分威武神气的电工皮带,松松散散地拖在胯上,褂子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道长长的三角口,电工包在手里提着,钳子把长了点,快戳在地上。
“咕咕,咕咕。”他捡起一片树叶吹着。
园里没有声音,也没鸟儿应。
“嘟嘟嘟——嘟嘟嘟。”
一只雀儿飞来了,“啾啾”地叫。“呸!”他吐了一口!顺势骑在墙上,大声说:“嗳,歇会儿。”
“蛐蛐,蛐蛐!”
这声音是从村上传来的,好几个人在喊。他侧着耳朵听了听,没有应声。只是站了起来,往村里望了望,就又骑坐在墙头上,扳着树枝摇。
不一会儿,声音响出村子,到大路上来了。头一个走来的是队长土成。他四十多岁年纪,一张庄稼人特有的赤红脸,手搭凉棚望了望,便匆匆折上了通往杏园的小径,远远地就喊了:“蛐蛐!你看这娃,在这儿呢。”
近了前,他脱下一只鞋磕磕,往屁股下边一垫,坐下了。没开口,先从腰里拿出烟袋吸着,又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烟卷,扔上墙头:“蛐儿,先吸着。”
“土成叔,啥事?”蛐蛐接住烟夹在耳朵上,晃着两条腿问。
“你说那事儿,队里商量了。爷儿们,”队长盘住腿,正正经经地说,“包的是有点不合理,回头队委再碰碰,不叫亏你,中吧?”
“中个?!”蛐蛐嘴一撇说,“窑是咋包哩?豆腐房是咋包哩?想着我不知道,村里爷儿们意见大着哩!我一个人管全大队的电,浇地轮着谁谁找;黑更半夜,保险丝爆了,一叫,爬起屁股去了;自家地都顾不上管。哼,谁不想自个儿发财,光恁想哩?”
“爷儿们,爷儿们,”队长连连摆手,“中了,中了,听恁叔一句话;不叫亏你,妥了吧?”队长家包了豆腐房,一天三晌磨豆腐,又拿着补贴。他脸红了红,连忙闸住。
正说着,“叮铃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响。蛐蛐抬头一看,哟,是“二神神”。他推着一辆明光耀眼的新“飞鸽”,穿着新做的咔叽服,哈哈笑着:“蛐蛐老弟,真是大驾难请啊!”
没等蛐蛐答话,土成连忙站起身,趁势说:“蛐儿,我的电料可是备齐了。你婶等着哩,这几天的鸡蛋都给你攒着没让吃……”
“二神神”这几年跑生意发了大财,这会儿又独自包了队里的砖瓦窑,雇了工人,当了大股东,财大气粗,说话口气也不一样了。他推着车子走过来,拍拍车座:“蛐蛐,来,骑上遛一圈!”
蛐蛐用眼角斜斜:“不骑,不骑,摔坏了赔不起。”
“外气了,老弟。谁给谁呢……”他摇着头,一副见过大世面的神气,两个指头伸进上衣兜里一插,夹出两支带嘴儿的烟来,满不在乎地扔给土成一支,又亲自递到蛐蛐的手里:“尝尝,尝尝。”
蛐蛐把烟叼在嘴上,“叭”地打燃火机又递上了。蛐蛐美美地吸了一口,咳嗽着说:“嗯,味儿不赖。”
“老弟,啥时给安灯,等你一句话呢。”二神神说。
蛐蛐埋怨道:“我这几天跑得脚不沾地!你没看刚把线从变压器上拉过来,喘喘气。”
“辛苦辛苦。”二神神点点头,大拇指一伸,“蛐蛐老弟,爷儿们咱对得起你,肉割了,酒备了,我这就上集再买点好菜,得叫你尝尝大席面上的味哩!就看你啦?”
蛐蛐两手抱膀,鼻子一犟:“先说,我可不喝那‘一毛烧’!”
二神神哈哈大笑:“小家子气,小家子气。不是吹哩,问问土成,‘伏牛白’我那儿都没有,一准大曲!”
队长士成忙插言说:“蛐蛐,我不给你争这先,还是你家先安。”
蛐蛐说:“二货家、小王家、三婶家、麦囤家,都备好料了呀。”
“有先有后,有先有后。”二神神眨眨眼,“下趟去广州,得给老弟捎块表哩,便宜呀!”
“我知道你急着安灯是干啥哩。”蛐蛐也眨眨眼说。
“明白人,兄弟是明白人。”二神神又是哈哈一笑。
园子里,扑扑棱棱飞起一群鸟。蛐蛐一愣,站起来朝园里瞅了瞅,又坐上了。
“好杏。”土成说。
“好杏!”二神神说。
“蛐蛐,死蛐蛐!”大路上又传来了喊声。这是一个细气气的中年女人,她是蛐蛐的本家嫂子,男人在公社里当秘书。一张嘴利得像刀子,在村里也是有名的惹不起。
“玉兰嫂,这几天我的魂都给喊掉了!”蛐蛐怪道。
“蛐蛐兄弟,你一支令箭,可叫你嫂累死了!这不,恁哥给找的电线,你看齐不齐?”玉兰嫂边走边说。
蛐蛐从墙上跳下来,仔细瞅了瞅说:“还少两个磁头。”
“看看,我说多拿几个吧,他说够啦。你先给垫上,回头我叫他捎回来。”玉兰嫂气势势地说。
“又是没掏钱吧?”蛐蛐撇撇嘴。
“掏钱没掏钱,恁哥在那一步站着哩。”玉兰嫂甩甩手腕,说,“好好歹歹也是管章的。”这句不冷不热的话,是说给队长和二神神听的。
“恁叫我给谁先安,恁说?”蛐蛐一蹦,又跳上了墙头,朝园里瞅了一眼,叫道。
“哟哟。可怜哪,蛐蛐兄弟,看挂这口子!俺婶要是眼好好的,哪会这个样儿?吃,吃不好;穿,穿不囫囵。瞧瞧这日子是咋过的!唉,嫂子得空得给俺兄弟说个媒哩。岁数不小了,嫂子不帮忙谁帮忙呢?”玉兰嫂说着,撇撇嘴,斜斜眼,“我可不像有些人,用着人肯前,用不着人肯后!”
蛐蛐大咧咧地说:“咱没本事咱不娶,我不叫说媒。你相相,她相相,啥意思!”
“哟,大兄弟想自谈呀!看谁家的好女有这福气吧。咱家有缝纫机,有好料拿来啦。唉,我不过想半黑用机器缝衣裳,其实恁哥不叫我找你,叫你看着办哩,我可就找你这一回了……”
话说到这份上,想是蛐蛐已听出味儿了。玉兰嫂扭着身子,又甩甩手腕儿,风摆柳似地走了两步,朝大路上亲亲热热地喊:“王婆,王婆,恁老可真勤快呀!”说着,转过脸,撇嘴,“这老婆儿可是个筢子!”
王婆弓着腰,慢慢地在路上挪着,手里拖着一个搂草筢子,怀里抱着一棵从野地里移来的小树苗,听见喊声,勾过头来,讨好似地笑笑:“是玉兰啊,蛐蛐在这儿吗?”
二神神说:“这老婆,还活几天儿哩?几分宅基都不让,都栽上树苗啦,哼!”
土成也说:“真是,一个人,有吃有喝还想啥哩?”
王婆又朝这边瞅瞅,喊:“蛐蛐,你看叫我买啥,也不言一声……”
蛐蛐一扠腰,怒冲冲地大声说:“你慌什么?你慌什么?玉兰嫂、二神神、队长都还没安哩,轮得上你吗?!”
王婆笑了笑,吃了一顿没趣,她却像得了什么似地,喜滋滋地走了。
三个人都朝蛐蛐递了眼色,蛐蛐也犟了犟鼻儿。各自心照不宣,推说事忙,你东我西了。蛐蛐仍然懒懒地坐在地上,往树园里瞅。一会儿,他站起身,自言自语地说:“杏快熟了。”
“青着呢!”园子深处突然传出了小枝的话音。
“就没熟的那一天吗?”
“该摘的时候自然要摘!”
三
他又来了,蛐蛐。
太阳躲到山峦后边去了,月牙儿弯上了树梢。大地、田野变得朦朦胧胧,夜色带着他来了。口哨声老远就能听见,因为只有他才能吹出这么好听的小调调儿。
讨厌的蛐蛐,没脸皮!
一听见口哨声,小枝便“哧溜、哧溜”爬上树去,站在树叉上探头往远处望。是往村里瞅的。
杏儿树在炊烟和夜色中变得有点模糊了,轮廓也还分得清,到底是自己的村子呢。小枝一眼便瞧见村里有电灯的亮光!只有一处,很亮很亮的。这么说,已经安了一家了。不知为什么,小枝的心怦怦直跳,她朝吹口哨的蛐蛐望了一眼,他已快走上通往杏园的小径了……
不是二神神家,不是。他家住在村西,紧挨着场边的窑呢。村西没有亮光,他家那预制结构的两层小楼上,准备安电视天线的木杆子不是黑黝黝的吗?看来二神神的面子还小了点,他包了窑,雇了工,窑上也没有亮光。这才是他最最肉疼的事儿,一晚上能打好多坯子呢!
不是队长家。队长土成的三间坐地小瓦房是挨着顺清家的,亮光离这儿还远。队长是许了愿的,难道他的面子也不够大吗?
小枝的心又怦怦跳起来,跳得很急,她觉得脸上也烧烧的,死蛐蛐,真能干下这事吗?!中午回家的时候,她在村口就听见有人说风凉话了:“还会有谁呢?蛐蛐天天往杏园跑……”她低下头,又再一次抬起头,一眼便瞅见了自己的家,瞧见了家门前那棵老槐树。啊。也不是,亮光不是从她家射出来的,虽然杏园离家不近,她也能分得清。那么,肯定是玉兰嫂家了。她想,老远哥不是在公社当秘书嘛,管章的秘书,二神神出去跑生意的证明书都是他给开的。村里人都知道……
小枝轻轻地拨开挡眼的树叶叶儿,好看得更清楚一些。不久,她便看清了,认准了。她盯住瞅了很久很久,直到口哨声响到园子外边的时候,她才从树上滑下来。
怎么会呢?
没错,是王婆家,而且是亮在院子里。只有她家才有这么一棵歪脖儿枣树,那亮光正映着那歪脖儿枣树呢!王婆,孤寡的王婆,村里最没用处的王婆,她家先安上灯了……
小枝悄悄倚在树身上,闭上眼睛。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脸:一张调皮的、流里流气的脸。脸上总有一点点油污,翘翘的嘴,小蒜鼻儿,一双爱捉弄人的眼睛……
小枝睁开眼,又下意识地闭上,眼前又出现了一张脸:一张挺受看、挺有生气的脸,似乎一点点也不流气。翘翘嘴,透着几分任性;小蒜鼻儿,带着庄稼人的忠厚;眼虽不太大,亮啊,虽然有点调皮。要是他娘的眼不瞎,要是他的爹还在,有人缝缝补补,家里有个帮手,衣服穿得更周正些……
可是,她还是有一点点不明白。
蛐蛐吹着口哨,又骑到墙头上去了,刚坐稳屁股,小枝从园里闪了出来:
“下来,不许你骑到我这园子墙头!”
蛐蛐歪着头,犟犟鼻儿,说:“不叫歇会儿吗?”
“下来呀,我有话问你呢。”小枝一双大眼扑闪扑闪,说。
蛐蛐一跃身跳了下来,抱着膀儿靠在墙上。
“你为啥要把灯安在王婆院里呢?蛐蛐,是还嫌不招眼昨的?”小枝捏着衣角,在手上缠着。
蛐蛐大咧咧地说:“大伙都在各自忙活路,把她忘了。我要让大伙想起她来,想想集体应该关心的事儿。”
王婆是够可怜的,无儿无女,又没有近门儿的亲戚。是啊,大伙都忙自己的活路,挣钱呢,把一个五保户给忘了。可蛐蛐,蛐蛐想着她呢……
小枝仰起圆圆的脸儿,轻声说:“蛐蛐,王婆那么老了,别对她恶声恶气,她会难过的。看哪家不是热呵呵的……听见了吗?”
“她喜欢我烦她。”蛐蛐说。
“为啥?”
“她太孤了。”
小枝眨着眼睛,还是有点不明白。
“我妈就这样。客客气气是路人,她喜欢人家像儿子,亲儿子一样烦她,懂了吧?”蛐蛐说。
蛐蛐是聪明的,很聪明。他有这多鬼点子。他有个瞎了眼的娘,他懂得老人的心。这是谁都想不到的呀!小枝心动了……
“蛐蛐,你就那么馋吗?”黑影里,小枝的脸红了,声音柔和和的,望着树上的杏说。
“我想和你说说话。”蛐蛐说。
“死蛐蛐!不许你白天来了。”
“咋?”
“招眼。”
“我不怕,我不怕的。”蛐蛐又“呜呜”地吹起口哨来……
“没脸呀,你……”
月光像水一般泻下来,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影儿,撒下一地小银钱。小风吹来了,果园里泛起一阵阵浓浓的酵人的香……
杏快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