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条好船,要是真能造出来就好了!”一旁看着水上船模的杨彻突然叹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斯库拉帆船,但船帆位置与船只重心的平衡、尾部吃水深度和船身的稳定性、船只应对前后波浪,这些东西古今中外都是相通的,船模在水面上行驶一段,像杨彻这种老船匠自然是看得出来其中的妙处。
“客官,您打算造一条多大的?”杨彻突然问道。
“第一次建造,也不知道材料行不行,就造一条八丈的吧!”周可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他记得大学时候他在船模社建造的第一件船模便是一条32比1的巴尔的摩双桅纵帆船,这是一种斯库拉帆船的北美变种,船模长73厘米,折算过来大概就是八丈。
杨彻转过身,向周可成深深的做了一揖:“多谢您慷慨大度,将这造船法式赐予小人。客官您放心,这条船我一定用最好的材料,接下来的事情还请您一一指点!”
“杨兄弟何必多礼!”周可成笑着偏过身子,让过杨彻的这一揖,笑道:“这船只是我在弗朗基人那边看过的,有许多帆缆是我们大明没有的,能不能造的出来也还不知道,你要谢,待我们造出来再谢不迟!”
“大家都是两只手,弗朗基人能造的出来,我们自然造的出来!”杨彻笑道:“只是劳烦您多多指点,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周可成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学到了不少,我们相互学习吧!”
杨彻听到周可成这个颇为陌生的词汇,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对,对,相互学习,相互学习!”
在船厂里的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船台上的龙骨就好像有生命一般,逐渐长出了艏柱,然后是艉柱、肋材,距离自己记忆中的那条巴尔的摩纵帆船的样子越来越近了,他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渐渐长大,满是甜蜜和欣慰。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船台上已经竖起了桅杆,铺好甲板,剩下的只有漆作了,至于船帆等舾装都要等船下水之后才能开始。
“周兄弟,应该再过两三天你的船就可以下水了,想不到我竟然能凭借几张图纸、一个模型就把这条船造出来!”杨彻看着船台上已经大体完成的新船,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得意。
“这都要多谢杨兄你呀!”周可成笑道:“若不是你,这船也只能在纸上罢了。”他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在造船过程中遇到了许多困难,产生于大约两百年后的斯库拉帆船采用了许多当时还没有的理念,多亏了杨彻手下工人的巧手,才一一将其克服。尤其是在船帆的设计和布置上,这种新式帆船更是别出匠心,荟萃了西方数百年帆船航海技术的精华,帆船的绝唱——飞剪式帆船便是在其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在风帆时代,帆对于船来说就是鸟的双翼、车的发动机,决定了船的航速。相比起传统的中式帆船,周可成建造的这条斯库拉帆船除去两根桅杆之外,在连接船首与前桅、船尾与主桅的支索都可悬挂三角帆,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主桅和前桅顶端必要时可以悬挂横帆,修长的船身减少了船帆之间的干扰,可以将动力达到最大化,在风向有利时,满帆时航速可以超过十二节,即便早期的蒸汽船都无法与之比拟,更不要说当时普遍航速只有4-5节的普通帆船了。不过要装配这么多船帆缆绳倒是废了杨彻很大功夫,须知当时的中式帆船很多使用的是硬帆,船帆支撑依靠的是帆骨支架,因此对船帆的材料要求很低,必要时草席都可以替代。幸好宁波这边与弗朗基人贸易往来甚多,济源号这里也承接了一些替外国商人修补船只的活儿,像船帆、缆绳、滑车这些耗材也有一些存货,不过这条船造下来也耗用的差不多了。
“阿爹!”
这时杨彻的小儿子从外边进来了,他跑到杨彻身旁,低声附耳了几句,杨彻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阴沉起来,他向周可成拱了拱手:“周兄弟,外边有点事情,我先出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回来!”
“好说!”周可成拱了拱手,自己走到船台旁,开始仔细检查起船工的漆作来,这可是自己的第一条船,将来自家性命可就维系在上面,可马虎不得。
过了半响,杨彻回来了,周可成看到对方脸色很不好看,便问道:“杨兄,怎么了?”
“没什么!”杨彻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方才叹道:“哎,这年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为何这般说?”周可成好奇的问道:“我看兄弟您这济源号生意很不错嘛,船工的手艺好,你经营的也好,从盐仓门到灵桥门,上百家船厂没有一家比得上的。”他这句话倒不是恭维,杨彻这济源号有快三百工人,木作、漆作、绳缆作、铁作等车间一应俱全,技术工具以当时的标准看也很先进了,管理的也很不错,订单多的做不完,若不是他那几张图纸模型引起了东家杨彻的好奇心,光排队就得排到明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