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突然,似乎晃眼间就由白入了黑。
虽说这次宴会沈家只邀请了一些相熟的上界名流,但办的却毫不马虎,香茗美酒、玉盘珍馐,无一不精致用心。
只可惜,物是死物,再华丽精致也笼络不了人心。
成惜悦的身份在沈家从来都是尴尬的,像这样的宴会,她一直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时,也都低调地坐在一角,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开场的领舞自然是给了今天的主角——沈攸宁。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修身长裙,秀发高挽,妩媚中带着俏皮,高雅中又不失灵动,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叫人轻轻一瞥就再难移开眼。
遗憾的是,首舞未能和她心心念念的孟怀瑾一起,沈攸宁难免有点小失落。
沈其琛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妹妹,打趣道:“怎么,跟哥哥跳舞委屈了?”
“哪能啊?”沈攸宁嬉笑,“能跟哥哥跳舞不知道是多少女人的梦想,我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你贫。”
沈攸宁嘿嘿一笑,目光偷偷地找寻着孟怀瑾的身影,可找到他时,刚巧见他看向成惜悦的场景。
沈其琛知道她的小动作,抱着她一个回转,调换了两人的位置,徇着她刚才的目光看去。此时成惜悦也察觉到孟怀瑾的目光,与他回望,不过片刻就转移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了。
沈其琛低头,看着沈攸宁气鼓鼓的模样,勾了勾唇,“吃醋了?”
沈攸宁轻哼一声,转移话题道:“哥,我的生日礼物呢?”
“哥哥还会亏欠你的礼物吗?早就送到你房间里去了。”
“我猜又是什么珠宝首饰,每年都是这些,也太没诚意了。”
“那你要什么?”
“我要方姨,哥,咱们能不能把方姨再请回来?”
沈其琛的笑意微敛,“除了这件事,哥哥什么都能答应你。”
“为什么?方姨把我从小带到大,哥哥明明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却执着要把她赶走,难道就是因为成惜悦吗?”
“我早就说过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话音刚落,一曲终了,沈其琛放开她,转身离开。
沈攸宁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一众男宾围住,纷纷想邀请她跳下一支舞。
觥筹交错尽虚佞,推杯换盏无真衷。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地方,成惜悦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的小湖边。
老爷子爱鱼,爱养鱼也爱钓鱼,所以在后院挖了个池塘,只是没想到,一开始是为了满足爱好的养鱼池经过日积月累的装饰沉淀,倒成了不可多得一处美景。上流社会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沪渎有三美,离宫,玉兰,沈家湖。
夜里的沈家湖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少了几分绿意点缀,多了几分萧索之美。
万籁寂静中,突然,湖边突然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成惜悦诧异,这边通常是不对外人开放的,怎么会有人进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三两个孩子在湖边玩耍,身后还跟着一抹熟悉的倩影。
成惜悦走上去,打招呼道:“林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萱见到她,婉然一笑,“惜悦小姐,晚上好。这几个孩子想来湖边看看,我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带进来了,还望不要见怪。”
林萱是沈家的常客,保安不会拦她,其实她也只是客,哪有资格责怪她?
“林小姐好像很喜欢孩子。”
“因为他们就像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吧。”
“我听说林小姐曾是stanford商学院的高材生,怎么回国后却从事了教育行业?”
成惜悦问的随意,林萱面上的笑意却微顿,“就如惜悦小姐所说的,大概是喜欢孩子吧。”
“善恶一念间,天使与魔鬼也是一瞬之间,我相信像林小姐这样的好老师日后一定能桃李满天下。”成惜悦微笑着看着她,“对吗,林小姐?”
“承你吉言。”林萱依旧笑应着,只是那笑容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察觉到看风景的她们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十二月的冬天到底是太过寒冷,凛冽的夜风拂面而来,惊起一身寒意,成惜悦正想提议回去,哪知前面的几个孩子突然闹起脾气来,推搡着就把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推进了湖里。
冬日里的湖水冰冷刺骨,就算是会游泳的壮汉也禁不起几下折腾。眼见得小男孩在湖水里扑腾了几下就冷得没了力气,刚还在玩闹的其他孩子都吓得不敢动弹了。
林萱此时也慌了,她不会游泳,就算会,也不见得能在这冰冷的湖水里将人救上来。今晚来参宴的人都非富即贵,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如果真的因为她的过失而害死了这个孩子,就算沈老夫人再喜欢她怕是也保不住她。
成惜悦本想叫林萱立即去找保安过来,却见她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想到等家里的保安来了孩子怕是早就沉下去,于是叹了口气,脱下披肩便跳进了湖里。
在这湖里救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孩子救上岸时,小脸已经冻着紫青,呼吸也已经停止了。成惜悦顾不得身上的寒冷,赶紧做了一系列的抢救,直到孩子将呼吸道的积水吐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孩子一醒来,可能是想起了刚才死亡边缘的惊惧,哇哇大哭起来。
成惜悦抱起他,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她的温柔让他平复了些许,孩子仍有惧意地往她湿冷又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然后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
“不如把他交给我吧,惜悦小姐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免得感冒。”
成惜悦看着站在一旁的林萱,心想也好,她现在全身湿透,也不适合出现在宴会上,于是把孩子交给林萱,回身去找刚才脱下来的披肩,却找到了拿着她披肩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孟怀瑾。
“赶紧披上吧。”
成惜悦接过他手中的披肩,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成惜悦,你……”孟怀瑾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孟怀瑾见她转身要走,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她,“我有事想问你。”
成惜悦看了看被他拉住的右手腕,被他手掌压住的绷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孟怀瑾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松了手。
“什么事?”
“十年前,小宁生日后的那几天,你去哪儿了?”
“生病了。”
“什么病?”
“高烧不退。”
孟怀瑾心头猛跳,想问的话如鲠在喉,几经思量才适中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生病?”
成惜悦看着他,轻抿了一双唇,正要开口之际,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
她看了看披在她身上的黑色西服,回头望向身后的男人,心中不免冷笑。
“怎么浑身都湿透了还不回去换衣服?”沈其琛来得正巧,刚好打断他们的谈话。
“湖边寒冷不适合久待,家妹现在需要回去换一身衣服,请恕沈某招呼不周,孟先生请自便。”
见孟怀瑾面色僵硬地点了点头,沈其琛才带着成惜悦转身离开。
“大哥来得可真及时,怎么,怕我把真相说出来吗?”
“你要说出真相,随时都可以,我怎么阻拦得了。”
成惜悦轻哼一声,“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你大可放心,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看着她冻得惨白的小脸,沈其琛没有说话。他自然是信的,且深信不疑。
回到屋里后,室内的暖气替她驱赶了一部分寒意,成惜悦正要伸手去脱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却被沈其琛制止。
“回房间再脱吧,自己上去,等下就不用下来了,记得洗个澡,喝点热水再睡,以免感冒。”
成惜悦点了点头,转身上楼,走到一半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见沈其琛还在原地看着她,于是说道:“衣服,我洗好了再还给你。”说罢也不容他回答,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那边,等沈其琛和成惜悦走后,孟怀瑾也回了宴会。
沈攸宁四下找不到人,最后见他一个人回来,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不觉松了一口气。然后一想到,宴会都过了大半,他竟然还没有邀请她跳过一支舞,不由得又气恼道:“怀瑾哥,你去哪儿了,害我找你半天。”
孟怀瑾见沈攸宁娇嗔的模样,恍惚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沈攸宁看出了他的异样,心慌地追问道:“怀瑾哥,你怎么?”
“我没事。”孟怀瑾笑了笑,“刚才去湖边走了走,别担心。”
“大晚上去湖边干嘛?”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沈家湖边,小宁,当时多亏有你。”
沈攸宁神色微僵,却很快用笑容掩饰了过去,“那么久远的事了,还提它干嘛?我今天可是寿星,你都还没邀请我跳一支舞。”
孟怀瑾静静地看着她,面容依旧,眼中却明灭可见。
“怀瑾哥,你不愿意邀请我跳舞吗?”
“是我失礼了,怎么能让美丽动人的沈攸宁小姐先开口。孟某人诚邀沈小姐共舞一曲,不知沈小姐可否愿意?”
沈攸宁喜笑颜开,“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