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因屡破奇案怪案,被当今圣上赞誉多回,更被世人尊为神探,不过二十出头,便一路升任刑部主事,官居正六品。
叶娴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关于眼前男人的仅有的一点信息,他虽面目冷峻、眸光沉冷,整个人好似一个没有任何生气的寒潭,她却因着他的身份而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神探啊,那一定是破获过许多的要案奇案和难案了。有他在,她们想要污蔑她,应该更没那么容易了吧?
她相信,一个连路遇的猫狗死去都会黯然落泪的少女,绝不可能歹毒到随意杀人。那样的杀人动机根本难以成立,何况,杀人时间……也对不上。
“左相大人放心,断案乃下官职责所在。下官一定竭尽所能,查清事情真相。”张青自是不敢受左相大人的大礼,微微侧身避开,躬身行礼后又道,“请左相夫人身边的两位丫环详细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吧。”
言罢,他沉冷的目光扫过叶娴的脸,扫过她随意的坐姿和淡然的神情。
他似乎有些讶异,眸光微微一顿,面色却平静得近乎呆板木然,很快便蹲身对着尸体仔细地查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两位跪在一边几乎哭成了泪人的绿衣丫环也在左相大人的示意下往他这边挪了挪身子,其中一人轻泣道:“回大人,奴婢香芸,跟在夫人身边已经快五年了。之前本是与姐姐香雪一起陪夫人在旁边的亭子里赏景歇息的,因着夫人午膳用得少,突感口渴饥饿,便命了奴婢二人去取些茶水和糕点来。谁知,等奴婢二人取了东西回来时,却见亭子里多出一人来,正是叶大将军的长女叶大小姐,且她正对着我家夫人……呜呜……”
说到此处,她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圆瞪的双眸中盈满恐惧,身体颤抖得厉害,已是泣不成声,哽咽不能言。
一旁的另一位丫环香雪便重重磕下头去,接道,“奴婢二人正好瞧见叶大小姐将我家夫人推入湖中,因听到奴婢二人的惊呼,她便想逃离此处,向着一旁的竹林中奔去。谁知许是心中慌乱,她竟是脚下一滑,自己也跌入湖中了,之后便被奴婢二人唤来的护卫抓了上来。可怜我家夫人不会水,侍卫捞上时已没了气息。但我家夫人不能白死啊,求大人严惩凶手,以慰我家夫人在天之灵。”
“嗯,”张青视线一寸一寸地缓缓扫过左相夫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眸光锐利,神情整肃,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并未错过二人提供的信息,“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离此时大概多久?”
香雪率先抬起头来,咬着唇道:“约摸是午时三刻,距离此时不过两刻钟。”
“嗯,仅从左相夫人尸首表面表露出的信息来看,与溺水而亡之人的情形极为相似,时辰也相差无几。”张青低沉无波的话语并没有带任何的观点与判定,只是直白叙述着他看到的事实。
一旁被左相大人拉着静候的陈花兰再控制不住,冲上前盈盈一礼,哭喊道,“如今证据确凿,还请大人立即定案,下令将叶娴打入死牢,让我娘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叶娴胆敢谋害她的母亲,她一定会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没有寻常常遇到的或恐惧战栗的大哭或惊慌高呼的喊冤,张青微微侧头,再次看了叶娴一眼,却见她神情依旧无波,只眉头拧得很紧,似正思虑着什么艰难的问题。
“叶大小姐,请问午时三刻之后的两刻钟时间内,你在何处,何人可与你作证?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湖中?”张青只冲陈花兰点了点头,并没有接她的话,一边问着,一边动作熟练地拿了锦帕裹着手触碰翻看着尸体。
叶娴垂下的眸光不自觉地跟着张青的手走,眉头却因为他的问题而拧成了疙瘩。
午时三刻之后也就是之前的半个小时,正是她被人下药陷害、惊险脱身的那段时间。她要怎么说?
说她正被人压在床上差点被奸,然后找那个她根本未看清全貌至今不知道身份高低的男人来替她作证?
那她之前以自残的方式唤醒自己的举动又算什么?她好不容易才避免了被人捉奸在床名声被毁的悲剧,此时却又要自己主动告诉世人?或许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当时的细节讲得清清楚楚?
说了,她声誉被毁;不说,她性命堪忧。一边是清白,一边是性命,她该作何选择?
叶娴双手十指交叉而握,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捉奸、推倒、指认,先后发生的三桩事当真是一环扣一环,衔接缜密。如果这些都是她们事先设计好的,那她的对手,着实是不简单啊。
或许,她们的目的是想让她名声尽毁地死去,走在黄泉路上,都要受尽人鬼的指责、嘲笑和谩骂?
“叶娴,你为什么不说话?”陈花兰再次冲上前来,却在叶娴一步之外,脚步生生顿住,“你此刻已经再找不到狡辩的话了对不对?因为你当时就在这个小亭中,根本没有人会帮你证明你在别的地方对不对?”
“莫非左相夫人真是她推下湖的?哎呀,那可真是心肠歹毒啊。”
“她本就是出了名的粗鲁跋扈,对家中长辈都敢出言不敬甚至是动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怪。”
女人的低低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叶娴咬紧的唇瓣一松,抬眼冷冷地扫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几位小姐,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的几人,却因为她冰冷的眸光而惊得慌忙噤声。
“我自始至终,不曾踏入过那个亭中。本是从湖边的竹林小道走来,不料脚下一步踏空,才会滑入湖中。”叶娴抬起头来,目光深远地看着平静的湖面。
她不能说出屋中发生的一切,又不能随口掐个地方说自己在那儿休息,只能估摸着说得更贴近事实。
于她来说,性命自是最重要的,但想在这里生存,没了清白想必会活得很艰难。她相信以她的能力要在这里活下去,不是太难。但若能活得更轻松一点,谁不乐意?
她想活着,体体面面地活着。所以,她很贪心,清白和性命,两者她都想试着留下。
张青正翻看左相夫人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未抬头,再次问道:“可有人能为你作证?”
“没有!”叶娴回答得干脆自然,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
她找不到人作证,也知道没有人会替她作证。那些人能不跳出来作反证,她就要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