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细节决定成败!
张青的视线瞬间定格在叶娴的脸上,这是他的眸光第三次落在她的身上,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脸颊一边苍白似纸,一边鲜红的指痕清晰,红白对比明显。明明年岁不大,形容极是狼狈,身处劣势,却一脸的云淡风轻。好似她正居于山顶淡看云起云落,而非即将被下狱接受惩治。
唯有浅淡眸光中噙着的一抹不服输的倔强,昭示着她正与众人作着最后的抗争。
办案无数,他还是头一次碰到结局将定还能保持如此神情之人。而这两年,随着他办下的大案要案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盛,这种质疑反对的声音,他似乎都已经快要忘记了。
盯着那双不甘示弱的黑眸,他突然间觉得,眼前的少女或许不是有恃无恐,而是真的不害怕,是胸有成竹下的无畏无惧。
他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期待。
“确实有必要!”在原本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张青忽略左相大人投来的颇具压力的眸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人先将其中一位丫环领去他处,留另一位依着叶娴所提问题,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如此一来,既可防止两人串词,亦无法有人从中做假。
然而,两人一通详细陈述,最后结果竟是相差无几,过程描述得近乎完美一致。叶娴明知道她们在说谎,却根本无法从中找出破绽来。
“叶大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不再是呆板地走形式,而是张青发自内心地想要再听她说些什么。
这样的问题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意外心中竟隐隐期待眼前的少女,能够再说出些反驳他的能令他刮目相看的话来。
或许,是两年来的独自办案和无人交流讨论,让他感觉到太寂寞了吧。
然而,叶娴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瓣,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们准备太充分,精心设计的陷阱也太完美,在没有人能作证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再找到合适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推左相夫人入湖。
难道,她要改口再将之前被迷奸的事情说出来?
现在临时改变口供,只怕也无人会信吧?
“够了,无知小儿!事已至此,你再作狡辩拖延也无济于事。叶大将军一向以为国戍守边疆、抛撒热血、维护我文昌国百姓为己任,即便此刻不在边疆而是身处此地,也定是不会自打嘴巴,由着自己的女儿害人性命而逃脱律例制裁的。来人,帮着张大人将人押回刑部大牢,择日按刑律处置。”一直隐忍着的左相大人终于忍不住稍稍越权,大喝一声冲着一旁别苑里的侍卫挥了挥手。
之前将叶娴拽上岸的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再次拽了起来。
陡然的起身站立,牵动腿部金钗所刺的伤口,瞬间增多的鲜血顺着裤子上的水一起滴落在草叶间。两只胳膊更是被两只铁钳似的大手紧紧箍着,骤然加剧的疼痛令叶娴皱紧了眉头,双手交握得更紧。
怎么会这样?寻不到一丝破绽,难道她就任由他们诬陷入狱,然后等着行刑吗?
不!她叶娴既然能帮那么多人洗清冤屈,就一定会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现在仅剩的一条路,就是要求仔细查验左相夫人的尸首。这,才是她最擅长的。
既然两位丫环说她与左相夫人有过争执,曾将其推得撞到亭柱上,或许从伤口处能看出端倪来。
“等等!”叶娴嘴唇微张,声音却是从一旁传来的,神情恼怒的陈花兰手已向着她的脸上挥来。
叶娴眸光一寒,脑袋一侧,右手努力向身前一拖,竟是让拽着她的侍卫替她挡下了那力道不小的一巴掌。
而陈花兰呆呆停留在侍卫脖间涂满红色丹蔻的小手,却让叶娴的眸光一亮。
她猛地转头看向眸中似乎滑过失望的张青:“敢问张大人,一个不会水被骤然推入水草满布的湖中之人,不该只是身上沾着水草吧?”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引得一头雾水,张青却是眸色一变,猛然蹲下身子捏起了左相夫人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细看,神色一点点地变得凝重。
在察觉到异常的左相大人蹲下时,张青突地抬起头,神色异常严肃地缓声道:“左相夫人……或许,并非溺水而亡!”
明明亲眼看着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竟不是溺水而亡?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皆微微色变,唯有叶娴轻轻舒了一口气。
果然不愧是神探,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到底怎么回事?”左相大人眸光一颤,急急道,“若非溺水而亡,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又是因何死去的,又如何会从水中被打捞上来?”
“是啊,我亲眼看到他们将我娘从亭边的湖水中打捞上来,是不可能搞错的。你别听叶娴胡说,她这分明是欲将罪责推脱到她人身上的胡言乱语。”打人不成反而扑在侍卫身上的陈花兰心里对叶娴的恼恨更多了几分,立马认定一切都是叶娴在故意推脱。
“不,”张青缓缓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而复杂,双手再次对着左相夫人的尸首翻看了起来,如电的目光搜查得更仔细,“寻常落水之人,慌乱之下本能地便是手脚乱划,想抓住一切可抓住之物。此湖底水草繁茂,左相夫人的衣袖和双脚间都缠上了,打捞的侍卫身上也没有幸免,没有道理左相夫人的指甲仍然如此干净。唯一的解释便是……”
“是什么?”左相大人紧紧盯视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的眸光陡然定在左相夫人的头上,尔后小心地从她的发间拔出一支嵌红宝石金凤钗,从镂空的钗身中捏出一点深红,久久地凝视着,好半晌才接着道,“下官猜测左相夫人真正丧命之处,不是在湖中,而很可能是种植了这种花卉的地方。她,恐怕是死后被人移尸至此的。”
哪种花卉?
众人疑惑凝眸,突有人失声道:“建兰!那是太后娘娘派人精心培植的血色建兰的花瓣,就种在不远处的小花圃中。整个文昌国上下,只此一处。”
“难道左相夫人真不是溺亡的,而是在那儿被害的?”
“若是如此,又是谁将她搬过来扔进水中的?只怕凶手并非一人啊,可为何又攀扯上了那叶娴?”
人群再次哗然,众人忍不住开始胡乱猜测起来,直到一声怒喝传来:“你们二人还不快快将谋害主子的真相原原本本地道来!”
周围瞬间静寂无声,所有的目光先是落在发出凌厉之声的张青身上,尔后又顺着他侧头看去的目光落在了瘫坐在地上的两名丫环身上。
这二人,正是先前言词凿凿指认叶娴的左相夫人的贴身丫环,此时却已软作一团侧倒在地上,浑身颤栗,脸色苍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眸中是无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