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控诉着那苏管事，一时之间眼眶竟然红了。晶莹的泪珠垂在卷翘的眼睫上，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看上去楚楚动人，叫人生怜。

那些人见清颜如此委屈，又见莫大娘一副乡野打扮，洗得褪了色的衫子在膝盖手肘处都磨得泛白，一脸苦色，不由生了恻隐之心。

“你们这红萤绣庄为何如此欺压妇孺？苏管事，往日里还觉得你客客气气的，想不到背地里做这种勾当来！”

清颜往替她说话的好事者那里走了两步，指着上品架子上的绣帕道：“客官们你们看看，这样的帕子，一条给我们两文钱，卖给你们却是一两三条，这绣庄也太黑心了！可怜我婆婆眼睛都快要熬坏了，绣了这么多年的帕子，结果每次拿到手里的不过几十文钱。我也想好了，若是苏管事不肯补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亏空，我们再不能将帕子给他了！往后我和婆婆便是在外头摆地摊，一条帕子十文钱贱卖了，也不能叫红萤绣庄再占这样的好处！”

那些人来红萤绣庄买绣品，是喜欢这里头绣品的手艺花样，所以每次虽然心疼银子，却也咬咬牙撑撑脸面。

一听清颜说以后要自己摆摊卖十文钱，一时自然十分欣喜，纷纷附和道：“好好好！小嫂子你日后在哪里做生意，只管知会我们，我们一定给你捧场。莫说是十文钱，便是一百文我们也买！”

一两银子三条，便是用一百文买了，也是稳赚不亏的。红萤绣庄就指着这些绣品挣钱，若是莫大娘以后不给他们供货了，可得少挣不少银子。

如果清颜真的在外头做起了生意，也就抢了他们的客人，苏管事一听便急了眼，忙扯过清颜去：“小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管事难道不懂？既然在你这里挣不了钱，我们何必为了这几文钱给你做白工？如今我也知道了，原来我婆婆的手艺这样值钱，你当我们傻的，白给你们压榨？”

苏管事冷脸皱起眉头，拉过清颜低声道：“你们想要多少银子？”

“这些年，我婆婆卖给你们多少帕子，该给多少钱，麻烦苏管事算一算，一并给了吧！”

“苏管事，你今天要是不将她们的银子给她们，我们可看不起你，往后再不来这红萤绣庄了！”那些客人纷纷给苏管事施压，为清颜打抱不平。

若是流失了这些客人，只怕自己这管事的位子也要不保。苏管事一咬牙，便对小二道：“你去拿账本来，算算究竟缺她们多少钱！”

那小二拿起算盘拨拨算算，发现这二十年来，莫大娘竟卖给了他们数百条帕子。一番摆弄，竟然有近百两银子的亏补。他嘶了口气，翻了个白眼，对苏管事道：“大概……大概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

莫大娘震惊十分，心中一喜。十五两银子对一个庄稼人家意味着什么？一两年吃喝不愁！

她激动地去拽清颜的袖子，清颜却冷着脸白了那小二一眼：“果真？小二你莫不是算错了？这样，你将账本给我瞧瞧，看看究竟是不是十五两。”

那小二闻言将账本遮了过去，横了她一眼。

十五两银子已经够让苏管事肉痛了，他心里也明白绝不止这个价，但是更多的也决舍不得拿出来，便对清颜道：“我看你也不要狮子大开口，十五两已经不少了！若不是看在你婆婆给我们绣庄送了这么多年帕子，这个价是决计开不出来的，我看你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苏管事，做生意就该明人不说暗话，大大方方地将账目摆到明面上来。你同客人怎么做生意，就该同我们怎么做生意，哪有自己背地里胡算一通，就胡乱给我们开价的？我今日又不是要讹你，该少的一分钱不能少，我们也一分钱不多拿！”

“是啊，苏管事，该多少，就明明白白地给人家算了。”

听了那些客人的话，苏管事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他将小二手里的账本抽了往清颜面前一扔：“你自己看吧！不过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二十年，价格不可能一点不变。咱们这上品的帕子，收进来最多的不过一百文，往前的价是五十文，最低时三十文也有。至于上品的荷包，多则不超过两百文，最低的八十文也有。我心里头有账，你可别给我乱算。”

清颜一想，点了一下头：“毕竟也是老东家了，我每条帕子算你六十文，荷包算你一百文，总不为多了？这些年来，就算卖给了你六百条帕子，一百个荷包，只可能多不可能少的。”

清颜不会用算盘，她从小二旁边抽出张纸来，在上头做了个算数：“若这样帕子便是三十六两银子，荷包便是十两银子，合在一处四十六两，请苏管事一并拿出来吧。”

见清颜这个算法，那小二倒是稍微松了口气。他知道清颜这么算是大大放水了，按最多的算，他刚刚可是拨出了八九十两的。

四十六两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便是那些为清颜抱不平的看客也吃惊地倒抽了口气。

“苏管事，我这可是给你少算了不少的，可是看在我婆婆给你家绣了这么多年帕子的份上。苏管事总不能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吧？要是再撕破脸，我再细细算一算，恐怕还不止这么多呢！”

“小二，将银子支给她！”苏管事心里头明白，暗恨自家侄女往日里侵吞，如今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放缓了神色，对清颜道，“这银子给你，咱们可得约法三章。往后你家的绣品还要送过来，且不许在我们红萤绣庄方圆十里之内开铺子！”

清颜自小二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对苏管事笑道：“您太高看我们了，两个乡下婆子，哪有着能耐开铺子啊！谢过苏管事了。”

清颜带着莫大娘走出红萤绣庄，莫大娘仍如在梦里一样，碰了碰清颜手上的荷包，花花的白银戳在手里头有点硌手。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了？

莫大娘红了眼睛，对清颜道：“好孩子，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