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去了很久,也仿佛只是一瞬间。
白米终于反应过来,马上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恐怕她脚下的砖块下面就是聂文远的尸体,无论是心多大的人踩在尸体上,心情都会有些复杂,即使是隔着砖块。
“这墙怎么塌了?”
伍刀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有些不太清晰。
白米转过头说:“暴雨把梨树冲倒了,梨树倒下的时候连带着墙也塌了”
伍刀点了点头,又往那边看了几眼,看到某个点的时候,眼睛突然睁大,快步跑了过去,然后蹲在地上快速地扒着碎砖块,很快更多的衣服露了出来,隐约可以分辨出是长袖睡衣,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去扒拉掩盖在聂文远的头上的砖块。
白米看了一眼,蹲在另一边快速地扒着剩下的砖块。
很快一具面孔和手脚都被雨水泡的发白肿胀的穿着棕色长袖睡衣睡裤的男性尸体露了出来,就是聂文远本人无疑了。
雨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他身上附着的土黄色的砖灰。
白米打了个冷战,仔细想来真的挺可怕的,无论是她说的尸体被埋在土里,还是系统说的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应验了。
伍刀脸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跌坐砖块上,一堆砖块瞬间就被压得粉碎,混着泥水沿着其它的砖块的缝隙迅速的向外流淌……
白米微微地偏了下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原和杨虹也出来了,向原撑着伞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面露惊骇,似乎也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愣愣地站着。
杨虹站在屋檐下,身子往这边倾着,靠在墙上,可以看出她原本是想努力往这边看,她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嘴,眼睛睁的非常大,脆弱的眼角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裂。
白米不确定她有没有尖叫过,可能有过,被雨声盖住了,也可能是受到的惊吓过度,失声了,不过从她的表情也可以看出她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的眼神一遍遍扫过一张张受到不同程度惊吓的脸,然而并没有用,她始终都无法透过那一张张表情相似的脸窥探到那些面皮之下真实反应和胸腔里与众不同的心。
白米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指冰凉的触感,通过太阳穴直击心脏,她怔了怔——她的心又是什么样的呢?
无论是聂文远生前还是死后,她其实都是不在意的。
她从一开始就确认这里的人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没有人会把调查真实的正在发生命案的任务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这不符合常理。
而这案件是否曾经真实发生过,这些人是否曾经真实存在过,都与她无关,只要没有人是因为她而死就够了。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她想。
伍刀和向原已经动手把聂文远抬到了临时车库里,几个人又回到了客厅里,各自相距甚远地坐着。
每个人心中被放大了的无形的恐惧,都暗示自己远离周围的洪水猛兽,远离任何可能是凶手的人。
白米对其他人的想法一无所知,她摩擦了一下皮肤起皱的手指,想起刚刚看见聂文远没有穿鞋子,那他的鞋子会在哪里呢?会不会还在那一堆砖块下面压着?应该是的。
如果是被藏到其它地方了,对于凶手来说暴露的风险会更大,那么把尸体藏起来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她又开始想凶手到底是谁?动机是什么?作案手法又是什么?什么时候动手的?一大堆问题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出现。
她想的认真,因此就没注意到大家渐渐汇聚到她身上的眼神,直到系统提醒她抬头看。
每个人的眼神似乎都带着怀疑、不解,甚至还有些淡淡的恐惧,十分复杂。
白米一脸茫然的与他们对视着,“怎么了?”
没人回答。
系统无奈的说:“因为他们怀疑你是凶手”
白米:“……?”
“我分析有以下几点原因”,系统顿了一下,接着缓缓的道:
“第一、聂文远直接屡次三番的教育你,且用词不当;
第二、昨天早上你起的最早,却始终没发现聂文远不见了;
第三、大家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你突然就找到了;
第四、大家见到尸体后都非常惊惧,只有你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第五、那颗梨子树是导致墙倒塌、尸体露出的直接原因,而它之前一直是你在照顾”
白米:“……”
还没等她反驳,杨虹就率先言辞激烈的表达了对她的怀疑,总结出来大概就和系统说的差不多。
白米揉了揉太阳穴,毫不客气的直言道:“第一、如果我是那种别人说两句就杀人的人,杨姐你恐怕早就死了”
杨虹脸色僵硬了一下,“你……”
“第二、你不是不知道人们重视男女关系,聂老师和向哥是公众人物,更加需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我自然不能随意进入他们的房间”
这种重视体现在男女交往界限分明,大家普遍的推崇真爱,期待从一而终的感情,谴责那些用情不专,三心二意的人。
这很像一种完美的假设,至少她原本生活的环境,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当然也有想要突破界限,又害怕社会舆论谴责的人。在这种情况,一些不守规矩,却又没有太出格的人,格外引发争议且备受关注,比如伍刀和杨虹。
“第三,我只是天生面部表情不丰富”,白米渐渐没了耐心,“其它的都只是巧合而已,如果凶手是我,躲还躲不及,又怎么会故意给自己制造隐患”
话一说完,大家都沉默了。
的确是这样,虽然巧合颇多,但郑芯并没有杀人的动机,他们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之前的猜测难以作为真正可靠的证据。
只是人们在被巨大的恐惧和未知的危险压迫时,难免会怀疑身边的人,会用恶心揣测周围的人。
气氛正凝滞着,白米突然出声,“报警吧”
“不行”,杨虹大声道。
伍刀和白米的目光同时转向她,无声的表达着质疑。
“不能报警的”,杨虹低下头理了理头发,“你是无所谓,到我们都是公众人物,如果报警了,影响会很不好”
她抿了抿唇,“再说了,伍导你是第一次当导演吧,就算拍不成了,你也不想它被毁了吧?这件事情如果被记者曝光了,你想想舆论的力量会有多可怕,他们……”
“杨虹”,向原沉声打断了她,“你冷静点”
正因为是公众人物,命案发生之后才更应该处理的清楚明白,过后引发人们无端的揣测,当务之急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白米思索着,更何况,虽然聂文远的影响力是挺大,但仅限于个人品德和知识上,他的背景和人脉远远不及伍刀。
可以说是,如果伍刀不想让这件事情扩大,那么这件事情最终就翻不起多大的水花。
杨虹不作声了,紧蹙的眉头、苍白的脸色和发颤的手指,无一不体现出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伍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对比着清脆的敲击声,他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行了,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把事情交给警察,调查出杀害聂叔的凶手”
他转头冷冷地盯着杨虹,“我跟向原现在出去想办法报警,你们就在这里等消息,顺便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话一说完,两人就一同出门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外面的雨声一滴一滴像是敲在心上,白米轻轻的摩擦着手指,思索着他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向意外的方向怀疑过。
过了半晌,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即便是有阴谋,凭她的能力,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纠结,去厨房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了神情仍然恍惚不安的杨虹,一碗自己端着慢悠悠吃着。
加了面粉煮的粥,闷久了特别黏稠,一次挖出一大勺也不会掉下去。大概是小时候饥饿的时候太多,煮成这样的粥吃在嘴里会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白米舔了舔唇,模糊的想着,以后有条件的话,每次煮粥都可以煮成这样。
慢吞吞地吃完了粥,把碗洗干净放进了橱柜,又给灶里添了一些柴,然后用木板堵住,既节省柴火,又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白米就坐在灶台前面的凳子上静静的发呆。
系统看了十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就没觉得忘了什么事情吗?”
白米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什么?”
“……”,系统默了默,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打算把俞凉叶饿死,继承他的摄影器材吗?”
“没有”,白米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肯定不想让他饿死的啊”
系统愣了愣,想着白米终于开窍了,正打算开口称赞几句,就听到她冷静的说:“他的工作室有一个房间里全是摄影器材,如果他饿死了,我继承了摄影器材,天天要擦那么多东西,我怕是也活不长了。”
系统:“……”,所以都已经成了你的东西了,为什么还要天天擦?聊不下去了。
好在白米没有忘记还要讨好老板的伟大梦想,最终还是找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回橱柜里的洗得干干净净大保温桶和水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一次性手套,盛好了饭,又倒了热水,送去了杂物间。
轻声地敲了门之后,白米眼神放空的抬头看着天空,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泥土的味道,层层叠叠的乌云也让人感觉格外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