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循环往复地演着,郝欢喜看着郝玉蓉那张狠毒的脸,虽然那是她的脸,但她恨不得撕烂它。
“我不能死,还不能死!”
她喊的撕心裂肺,喊得惊天动地,她能开口喊了吗,她要喊个够!
“欢喜,欢喜?!”
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人在猛烈摇晃着她的身体。
郝欢喜魔怔了,双手在空中挥舞,紧闭的眸子盛满泪水,好像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
突然不知谁打了她一巴掌,郝欢喜猛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死死掐住那人的脖子。
“欢喜!我是妈妈啊。你,你到底怎么了?”
郝欢喜怔愣半响,呆呆地望着十几年没见的田秀雅。
她是不是到阴曹地府了,见到死不瞑目的妈了。
田秀雅见女儿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傻傻地盯着她,又想起刚才她昏迷时诡异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咽了口水,试探着唤道:“……欢喜?”
话音刚落,郝欢喜猛地撞进她怀里,紧紧搂住她,悲恸大哭,“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弟弟妹妹!更对不起爸爸!我是个不孝女,是个大罪人!……”
田秀雅一怔,见这丫头哭的心肝都颠出来了,还开始检讨和批评自己了,只是,这话是不是说的太严重了点,她,其实也没怎么怪这丫头啊。
郝欢喜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是我害了你们,害了这个家!”
田秀雅立即扣住女儿的手腕,生气道:“说什么呢,你哪里对不起我们了,别说傻话!”
这时,旁边手足无措围着床边的两个瘦弱的孩子,互看一眼,缓缓上前。
约莫十岁的男孩胆子大些,勇敢地抓住郝欢喜的手,安抚道:“是啊,姐,咱们都没怪你,都是玉蓉姐,哼!乱嚼舌根!”
旁边大一点的女孩立即点头,面容义愤填膺,“就是,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哪知他俩说完,就见郝欢喜见鬼似的看着他俩,那圆圆的杏仁眼瞪得牛眼大,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田秀雅母子三人见她傻傻的,想起郝欢喜昏倒的缘由,都有些愧疚,争先恐后地上前安慰她。
“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外人欺负你的!”
“就是,我们为你讨回公道。”
“大丫头,妈也错了,不该让你一个人去河边,把你吓坏了吧,妈真是糊涂了。”
“姐,对不起。”
……
他们在说什么啊,河边?公道?
为什么妈在道歉,明明要道歉的,要赎罪的是她才对啊。
郝欢喜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就算到了阴间,她妈和弟妹也不该是十几年前的模样啊。
她跌跌撞撞地往衣柜跑去,途中差点摔了一跤。田秀雅忙跑过来扶住她,“欢喜啊,你怎么了,别吓妈啊。”
看着穿衣镜中,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郝欢喜僵在原地。
她摸了摸脸,镜中的少女也摸了摸脸,她抬手,镜中的少女也跟着抬起手。
旁边站着的姐弟俩面面相觑,田秀雅更是要哭了,她的大丫头啊,是不是傻了?
突然,郝欢喜狠狠地咬了自己手腕一口,咬出五个鲜明带血的牙印子。
三母子立即拉住她,他们脸上都有些惊恐,最小的郝欢杰更是想着,姐是不是鬼上身了。
刺骨的疼痛传到脑神经,郝欢喜清醒了。
她打量了一下这满目熟悉的破旧屋子,终于明白一个事实。
她,好像……重生了!
她突然抓住田秀雅的手,眼神渴望又期待,“妈,今天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啊?”田秀雅还有些奇怪,可一对上大丫头那希冀的眼眸,她便不由自主答道,“今天是你放暑假第三天,你忘了吗,你刚上完初一,你爸还为了……”
她这话没解释完,就被二丫头欢妮掐了一下。
田秀雅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止住话头,可低头一看大丫头懵了的样子,又害怕了,“欢喜啊,你,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啊。”
她真是怕大丫头要是掉到河里把脑子浸坏了,孩子她爸回来非得疯了不可。
郝欢喜突然抱住了田秀雅,拉着弟弟妹妹,号啕大哭。
她真的重生了!
重回到十三岁那年暑假,上辈子带给这一家人厄运的那个暑假!
那个她无数次午夜轮回时梦到和后悔的事故之前!
郝欢喜突然一惊,焦急地环顾一周,问:“我爸呢。”
问出这句话后,屋子里那一秒有种诡异的寂静。
原先还在她跟前嘘寒问暖的弟妹别过头,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郝欢喜只是看着田秀雅。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爸突然要去城里打短工,只是她没想到爸是为了给她买学习英语的随身听。
郝红旗是偷偷去的,只告诉了田秀雅。
可郝玉蓉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告诉了郝欢妮郝欢杰。
弟弟妹妹都知道爸爸打工是为了姐姐,所以郝红旗出了意外,弟弟妹妹曾有一段时间对她恨之入骨,而郝欢喜也因此,一辈子良心收到了谴责。
算算时间,那起事故是在两个月后。
他爸累死累活赶在她开学前最后一天,终于筹够了钱,给她买了一个随身听,欢欢喜喜地坐车回家。哪知路上遇到意外,车子翻下山崖。
他爸为护着一个老奶奶心脏被尖锐的玻璃穿透,直接丧命,怀里还抱着没有捂热的、给宝贝女儿买的礼物。
“妈,你说话啊。”郝欢喜一想到对她百般疼爱,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不想让她失望的父亲,汹涌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她重生了,真好。
如果能再次见到鲜活的,健康的爸爸,郝欢喜觉得就算下一刻她就要死,她也值了。
田秀雅还在迟疑,因为想起丈夫出门前交代她不要说漏嘴。
郝欢喜看穿她的心思似的,道:“爸是不是去市里打工去了。是为了我,对吗。”
既然大丫头都知道了,田秀雅不再隐瞒,点点头。
郝欢喜如释重负,刚才哭花的脸上灿若桃花,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笑了。
“我去打电话,叫爸爸回来。”
一说完,刚才还病怏怏的大丫头,脚下生风,急冲冲地往村头跑去。
被兴奋冲昏头脑的郝欢喜,没注意到的是,藏在窗户一角的一个黑影,一愣后,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