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屯坳很穷,郝欢喜家里更穷,去村口打电话,要绕过很多田垄还有泥巴路。但郝欢喜此时喜上眉梢,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一路狂奔到村头一颗大槐树下。
大槐树下有两栋白色小屋,这是这个穷村唯一一家小卖部,也只有这里可以打电话。
郝欢喜一冲进大门就拿起话筒,等要拨号时,一下就愣了。
刚才走得太急,她忘记问妈要号码了。
她失望地放下话筒,刚一转身,突然一个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郝欢喜一个趔哧摔倒在旁边的米袋上。
她一愣,站起来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气冲冲瞪着她的英子,“你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郝欢喜刚从前世那场大火里还没缓过神的缘故,她自己没感觉到,旁边的人却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杀气。
英子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后,更是生气,“我干什么?你鬼鬼祟祟在我店里,想偷东西是吧?还打了我家电话?”
郝欢喜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内心的双眸,就那样淡淡的,和面前的英子对视。
这个英子,她记起来了,和郝玉蓉好的像穿同一条裤子似的,简直是郝玉蓉的应声虫。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污蔑我?你有证据?”
郝欢喜正说着,突然她脚边立起的米袋哗啦倒在地上,袋口没封严实,那有点黄黄的稻米就那样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刚才还心虚的英子立即指着她鼻子骂道:“赔偿!这下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你还想抵赖!”
郝欢喜柳眉倒竖,全身上下那隐藏的尖锐气势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怒发冲冠。
吓得英子条件发射往后一躲。
“欢喜!”这时,田秀雅带着弟妹跑了过来。
“妈!”郝欢喜脸上立马春光灿烂,跑去问田秀雅要爸的联系方式,看的英子一愣。
郝欢喜此时哪还能顾得上别的,拿到那号码就赶紧联系郝红旗,弟弟妹妹也围了过来。
英子见田秀雅来了,心念一转,就有了主意。
郝欢喜拨通电话,说明了来意,对方不耐烦,说不记得有郝红旗这个人。
“叔叔,你快去叫我爸爸过来,他大女儿要被人害死了,天天发高烧,昏迷不醒,还说胡话,再不回来女儿就要自杀了!”
郝欢喜放下电话,一回头,就见小卖部所有人,包括添油加醋向田秀雅状告郝欢喜的英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田秀雅最先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佯装生气地小声呵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人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要你爸知道抽你。”
田秀雅内疚啊,内疚让大丫头一人去河边洗衣服,差点没害死她。
郝欢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行为和言语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反常。
她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哽咽道:“妈,我是不是被人推到河里的?那人到现在还没来道歉吧?你说,我要是从此昏迷不醒,见不到爸爸了,我,我会后悔死的。”
她后悔,后悔上辈子没见到爸最后一面。
所以这话是真心的。
田秀雅心疼死了,是啊,她家女儿都差点溺死了,罪魁祸首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要是这次郝欢喜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对她爸交代啊。
她抱着孩子,心有内疚,“都是妈没能耐,让你受委屈了。”
郝欢喜脆弱极了,眼睛红红的。
很快,郝红旗焦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秀雅啊,欢喜怎么了啊,怎么,怎么老刘说……”想起刚才同乡的老刘急匆匆地跑过来转告自己,大丫头出事了,还要他做好心理准备,郝红旗脑袋还是懵的。
“红旗,呜,都是我的错,我让大丫头去河边洗衣服,哪知那个心黑的把她推到河里去了……”
田秀雅声泪俱下地哭诉。
郝欢喜知道,多半是她突然重生,加上前世那场大火的后遗症,才使得她昏睡不醒。
而田秀雅听她在梦中说了好多意义不明的胡话,吓到了。真以为她在鬼门关徘徊呢。
郝欢喜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这让她清醒。
这时,郝欢喜眼尖地看到,英子正趴在窗边和谁说着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英子立马转过身,而窗口那道黑影,也飞快地消失了。
郝欢喜想到一张憎恶的嘴脸。
那一瞬,她本懵懂的眼眸,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英子对上那个弑杀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等她定睛一看,郝欢喜还是原来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忙安慰自己,是她眼花了。
郝欢妮和郝欢杰轮流接了电话,因为田秀雅说大女儿受不得刺激,郝红旗就先问问两个孩子姐姐的情况。
等了好久,郝欢杰才弱弱地唤了她一声,“姐,爸让你接。”
他毕竟还是半大孩子,想到姐姐之所以掉进河里,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就很心虚。加上爸爸训斥了他,他已经知道错了。
郝欢喜没注意到弟弟的异样,她此时望着那个话筒,有点胆怯了。
真的能和爸爸说上话了吗。
那个她愧疚了一辈子,却永远无法亲口道歉的父亲啊。
她无颜面对他。
直到田秀雅和郝欢妮推了她一下,郝欢喜呆呆地走过去,她抓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爸……”
只一个字,她便泣不成声。
郝红旗吓坏了,“你别哭啊,别哭啊,傻丫头,到底怎么回事,跟爸爸说,爸爸一定为你做主。”
他的大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平时再懂事不过的,帮家里分担农活,照顾弟弟妹妹,礼貌乖巧,嘴巴还甜,学习成绩还排过县里第二呢。那可是咱沙屯坳几十年才出一个的好苗子,是他的心头肉呢,怎么他才出门几天就受委屈了?
电话那头传来郝红旗放柔的安慰,郝欢喜愣愣地听着,突然,她“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