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燕郡
燕地苦寒,这是秦人的共识。
地处大秦极北,东倚万荒山脉,北接莽苍极地,东连覆冰海。一年有十二个月都处于冬季。而其地势多山,路途崎岖,人们常言:“九曲冰雪路,一步三丢魂。”不过正是这恶劣的自然环境,造就了燕人耐得苦寒,豪爽好酒的彪悍民风。
林溪镇隶属于子安县辖下,地处燕地东南,靠近群山。自林溪镇以南,有百里山川,终年冰雪覆盖,其内更有异兽出没,因唤作“冰莽山”。冰莽山内到处生长着雪松和冰柏,只是林溪镇的人们从未深入过冰莽山,自不会知道冰莽山深处有一处生长着十里剑竹的大峡谷,前后两端极为狭窄,中央却豁然开朗,是一处雪原。
这天成的洞天福地也有名字,唤作“封天谷”。
剑竹潇潇,风雪不已。若有人在附近,定能听到剑竹林中传出的一阵歌声:
“举匏樽兮,慨然歌兮!朝饮露兮,暮餐霞兮!吾谁与归?吾谁与游?”
“……咦?没酒了?”
歌声忽戛然而止,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争辩。
“臭小子!臭小子!快给老爹再去买酒!”
“买?”应答的声音似未脱稚气,其间充满怨念:“拿什么买?你倒是拿钱来呀!”
“钱?什么钱?我辈修道之人,岂能为铜臭所污?去!去!休要再提这阿堵物——你再出去干他一票!”
“我……”
“快滚!”
“砰!”
随着一声闷响,自林中飞出一个身影,一头扎进了雪堆中。
这身影艰难的把头拔了出来,甩了甩脑袋,露出一张十三四岁少年的面庞。
“说的轻巧,你怎么不去!”
少年皱了皱鼻子,一脸不情愿地从封天谷中走出来,这才将身形彻底露了出来。
一袭晴洗照雪衣,一柄藏鞘三尺剑,一支玉簪束发,两弯月眉含霜。星眸挺鼻,面若清潭。
少年不过十三四,生得一副好皮囊!
这俊俏的少年四下望了望,长伸了个懒腰,提身便向冰莽山外奔去。
真个好身法,但见惊鸿过隙,地上却是静雪无痕。几个提纵间,少年便来到了山外商道旁,倚着一株雪松,抱剑假寐。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了车轮滚动的“轧轧”之声。少年张开双眼,唇角一勾,一个纵身站在了当路,拦住了车队。车队周围几个骑着马的大汉远远看到,不由眉头一皱——这冰莽山路极为难走,只容一车通过,少年拦在这里,就无法继续前行。
“喂喂!谁家的小孩?快快闪开!”
少年躬身一拜,浅笑间露出了两个酒窝:“各位,小可叨扰了,我是来打劫的!”
几个大汉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打劫。”少年仍彬彬有礼,笑意不减。
“哈哈哈……”当首大汉蓦然大笑:“小子,你来打劫?你有我这刀高吗?”
“这小子多半是个傻子……”
“哈哈哈……”
少年听得众人哄笑,却也不恼,只是笑着抽出了背后的长剑。剑刃出鞘的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扩出一圈透明涟漪。
“封天谷洛宇,请诸位赐教!”
“哈哈哈……赐教?小子,你毛长全了没?我劝你……”当首大汉嘲讽地笑道,可说着却没声了。因为他看到四周的伙伴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双眼,沉默不语。
“呃?怎么了?”这大汉有点懵。
一旁的伙伴摇摇头,递给他一张悬赏令:“孙镖头,你刚来不知道,看看这个。”
“嗯?寒门的悬赏令?”孙镖头诧异地接过——寒门可是个大宗门,据说其内可是有修行的仙人的!
悬赏:封天谷洛宇,凝气八层修士,三千五百灵晶。
“……修士?!”孙镖头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浑身一哆嗦。
修士,洪荒界最特殊的群体。古经书有言:凡有九窍者,皆可修行。但是对于寿命远低于洪荒异种的人类来说,唯有身居灵根者才能在修行途中一较长短。而修士,吐纳天地灵气,从某种意义上。生命层次已经超脱了凡俗。
孙镖头脸一苦,知道单凭自己这些人还无法与一个凝气八层的修士抗衡。
“呃……这位上仙,我等凡俗苟活于生计,全凭这些货物,还请上仙手下留情!”
洛宇微微一笑,道:“诸位谅解,在下常年修行,身无长物,如今入世,却无金银之物,在下所需不多,五百两白银足矣!”
众人一听,都是松了口气。五百两,相较于这一车队货物,如同九牛一毛。不多时,众人便包了一包银子恭敬送上。
“诸位,叨扰了!”洛宇一抱拳,提身便消失在原地。
“真个是修士!”众人都一震。
“不过,这修士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
——林溪镇
“方大叔!方大叔!”洛宇站在酒垆前大喊。
酒垆内,一个中年汉子闻声而出,豪爽大笑:“洛小兄弟,又来买酒了啊!”
“方大叔,还要英雄血!两百坛!”洛宇说着取出白银,递了过去。
“好嘞,一会儿让人给你搬到后院去!”方大叔笑道。他自然知道这个常来买酒的少年不是凡俗。不过无论是修士还是精灵,他也不去过问,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洛宇浅笑间,忽然眉头一皱,鼻翼动了动。
“方大叔,这股酒香……”
“哈,洛小兄弟好鼻子!”方大叔一笑,敲了敲一旁的酒坛道:“这是自西北运来的‘征夫泪’,不过啊,这不是本店的东西,只是寄存,不外卖的!”
“寄存?”洛宇盯着酒坛,目光一闪,继续追问:“谁的寄存?”
“这……”方大叔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是镇北赵员外,他曾是军中百夫长!”
洛宇深深看了方大叔一眼,点点头,便向后院走去。方大叔看着少年背影,又望了望镇北方向,叹了口气。
……
是夜,林溪镇北,赵府。
一间密室内,一个中年男子正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柄曲线流畅的狭刃刀。刀刃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寒光。而男子身前,一个大瓮内,盛满了酒。酒液泛着幽光,正渗出点点蓝光,被狭刃刀吸收。
安静的密室里,烛火忽然一跳,再平定下来时,密室里已多了一个身影。
“嗤——”
这是剑刃出鞘的声音,那人影轻轻一叹,声音竟然有几分稚气。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蕴魂于酒,借战士之魂来修行,这酒,真的是征夫泪啊!”
中年男子厉啸一声,破空便一刀纵斩而下,典型的战场杀伐之术。
“铿!”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接着刀剑寒光照亮了少年俊俏的面庞,只是月眉间含着煞气,双目无比冰冷。
“区区妖刀,也敢逞凶!”
中年男子一骇,触电似弹了起来,再落地时,手中刀刃血华一闪,他眸中便已经化作血色,声音亦如同金石摩擦。
“吾为妖刀,鸠什罗,汝是何人?”
少年身上旋起淡蓝色气旋,手中剑刃横在眸前,蓦尔剑刃一转。
“杀你者,洛宇!”
话音落下同时,这密室便响起高亢的剑吟,转而剑光大亮。
“一朝秋水一朝露!”
“千秋大江千秋湖!”
“九霄神龙云雾隐!”
“八荒沧海万骨枯!”
待剑光落下,室内平息,早已不见了半个人影。,除了一具尸体,只留剑痕密布的四壁和地上碎成上百片的狭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