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的轿子刚落地,林清清又被人带着穿过角门,绕过抄手游廊,进了好几个门,很明显到了内院,终于在一个拱门小院落的门口停住。
“王爷,玉公子已带到。”带林清清进来的丫鬟屈膝向拱门旁边站着的男子行礼。
林清清顺着她的声音打量过去,男子大约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的弹花暗纹缎面长袍,腰间佩以白玉带,脚踩藕丝步云履,脸上有淡淡的焦急神色。
可等他望过来的时候,焦急隐去,多了几丝清雅柔和,说话的声音也犹如夏季里的一汩冰泉,“你就是玉公子?”
想来面前的这一位就该是传闻中的言王爷,林清清忙学着刚才那名丫鬟的模样屈膝,应声答道“正是。”
两人还未对上话,从拱门里面又快步走出来个丫鬟,低声冲着他说了什么。
言王爷就很是不安的冲里面望了望,又为难的回过头冲林清清道:“不如先到偏厅用茶?现在不是时候。”
话罢先前的那名丫鬟忙引着林清清走向一旁的分叉路,林清清刚要迈腿,就听见拱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呵斥声,在场的四个人脸色皆是一变。
言王爷无奈的笑笑,“犬子被我惯坏了,让姑娘见笑。”
话罢他又转头向拱门里出来的姑娘吩咐,“你去劝劝懿城,让他莫使小性子,一会儿我带太河城最有名的厨子给他见。”
那丫鬟就苦笑,“王爷,我若是能劝得动懿城,他早就肯多吃几口了……”
言王爷又是无奈的叹口气,摆摆手道:“也是,谁都劝不住他,那你先过去,等懿城气消了,我再和姑娘过去。”
林清清听得一头雾水,引她进府的那名姑娘忙在旁小声做解释,“懿城就是我们小世子,王妃在世的时候起的小名,让我们都这么叫,说是好养活。”
“姑娘先到偏厅喝口茶,一会儿再进去。”言王爷说话的时候,又从里面隐约传来怒斥声,“让她走,我不见,御膳房的厨子就那些水平,野路子来的还能好到哪里去。”
林清清疑惑地一皱眉,言王爷便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与她宽慰道:“犬子并非是对你,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都怪我管教无方。”
里面大声训斥的人必是言王府里的小世子,还未打照面,态度就这么恶劣,绝不是块好啃得骨头。
林清清试探问了一句,“不如咱们现在就进去,看着也快到饭点了。”说着她把手里打包带来的儿童套餐晃了晃,“我还带了点饭食,试试他的口味。”
言王爷为难的冲着拱门里面一瞧,有些犹豫,“犬子他还在发脾气……”
“懿城并不是一直这个样子,他对我们小丫鬟都很好,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发脾气,姑娘快去看看吧,饿坏了懿城,我们跟着都伤心。”引林清清来的那名丫鬟突然插话。
王府是大宅套小院,拱门里面是个两进的小院子,花鸟草木,假山池塘,一应俱全。
林清清却没有心思欣赏,主屋外面已经炸开了锅,十几个丫鬟婆子围在外面,有穿着打扮体面的大丫鬟,也有一身粗布麻衣的粗使婆子,皆在苦苦哀求。
“懿城,你就吃一些吧,翡翠秦香虾饺皇还是太后娘娘方才命人送来的。”
“苏州最有名的四色酥糖,灯芯糕,糖蒸酥酪都是刚出锅的,王爷专门请的江南名厨。”
半晌才从屋里传来一句冷冷的回话,“不吃,你们若喜欢吃就拿去吃,不喜欢就倒掉。”
一个个精致的盘子在林清清面前跟走马灯似的闪过,倒衬托的她带来的儿童套餐狗屁不如。
从人群里走出个穿着最体面的丫鬟,施施然走过来,“王爷,您看……”
言王爷担忧的神色浮现在脸上,“懿城这样几日了?”
“今晨起来就喝了水,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吃饭,赵公子来的时候,他还能勉强吃点,赵公子说了今日去会朋友,懿城到现在都没吃一口。”
赵公子?莫非是赵崎?林清清面前忽就闪现赵崎那张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难道他嘴里说的小恶魔就是言王府的小世子……
“玉姑娘,犬子就拜托给你了,太河城里若连你都没有办法,那我真的是要穷途末路。”言王爷的话打断林清清心头的疑惑。
她点点头,刚准备冒着枪林弹雨进去,从屋里又传来一阵怒吼,“让她滚,管她是什么公子姑娘,我都不见!”
言王爷轻蹙眉头,沉声唤了一句“懿城”,言语里似有责备的意思。
“王爷……”林清清却大为轻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既然世子不想见我,我去了也是影响他吃饭的心情,不若就让人把东西带进去,我试了他的口味也好做日后打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全无,毕竟刚才眼前那些精致的糕点都被小恶魔一声令下全部倒掉,儿童套餐合不合他的意还真难说。
“如此也好。”言王爷点点头,吩咐刚才那名穿着体面的丫鬟,“你是看着懿城长大的,他对你还比对旁人好些,你去吧。”
只不过送个饭,至于像生离死别的交代么,片刻之后,林清清就明白过来,这不是生离死别,胜似生离死别。
一片死寂过后,屋里的窗户突然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儿童套餐被毫不留情的扔了出来,飞溅的汁水还打在几个屋檐下的丫鬟身上。
“让她滚,拿这点东西就想糊弄我,软胶糖江南的铺子遍地都是,泥塑小人更是哄孩子的东西!浪的虚名!”
“你……”林清清气结,十岁出头的可不就是小孩子么,嘴巴这么毒舌,姑奶奶还不伺候呢!
全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很同情的看着她,王爷更是愧疚,“子不教父之过,都是我惯坏了犬子。”
“她还在外面么?”屋里突然又传来一声,“叫她到窗户外头站着,我看看。”
世子不喜陌生人,这倒是个好兆头,众人立马挽着林清清的手把她推到窗户正对着的位置。
“吱呀”一声,窗户再次打开,林清清面前闪过一张稚嫩又桀骜不驯的脸庞,还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
她暗叫不好,不等转身遁地而逃,紧接着一只青花瓷的茶杯从里面被人丢出来,“还不快滚!”
“咚”的一声,面前一黑,林清清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