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门。
宙洪荒说完父师择选的九人相杀的残酷规则后,殿内一度寂静。宁浥尘是心头犹疑,其余人便是觉得凝重。
魔道九位少师,人人都不简单。要他们去到修罗道执行这个任务,先不提找不找得到女娲石,要杀死其余八人拿到象征少师身份的玉牌,便已让每个人都深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屠戮同胞的地狱修罗。
当然,也有极是嗜战的。遇到这样的事,便抗风不已。
“我倒是很想看看,浥少师承君主心血与指点,如今修为已是何种境地?”那声音底,隐隐涌动着压制不住的斗意。
宁浥尘想,说这话之人,大约便是黑漠了。
“黑漠,当心还没遇上她,你就命丧他人之手了。”一个略带书生气的清朗平和嗓音响起,豪不给黑漠面子。
此人毫不惧怕黑漠,想必地位一定在他之上。且咋一听这声音仿佛柔和春风扑面,可仔细辨认,便会发现这风里还夹杂着极细的毒针般的尖锐。那位风离离少师,倒是像这样的人。
“阿离,管好你自己。”
“鸦肃少师一跃超过了我,位居第二,倒是颇有几分大少师的风范了啊。”风离离嘲讽道。
狂煞听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够了”。
宙洪荒见场面安静了,才继续道:“本君已暗中查明,修罗道正值众王子争夺王位,内忧外患之际。阿修罗王摩诃旧疾复发,又遭到王子暗害,残喘苟活于世。”
狂煞双手抱拳,向宙洪荒表示敬佩之意,随后便向众位少师道:“君主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父师之选才定了去阿修罗道带回女娲石这个任务。尔等,莫要辜负君主的苦心呵!”
众少师齐齐答道:“我等愿粉身碎骨,为君主万死不辞!”
从紫陌青门出来后,宁浥尘便回去了女人汤。
兰儿早已侯着她回来,一见到她,立即上前来扶着。
“大人,怎的又受了重伤?”兰儿仔细扶着宁浥尘到珠帘后,让她躺在铺着纯白羽绒垫的摇椅中。
斐夜的一番疗伤,时间短暂,后两人又急匆匆地赶往魔道王殿,只是帮她暂缓了疼痛,而没有将伤势治好。她脸色惨白到几近半透明,嘴唇血色尽失:“此行不太顺利,为他人做了嫁衣,白叫那妖王捡了便宜。”
兰儿见她此番模样,便道:“父师择选已经开始,您伤成这样,不若……”
“我不会放弃的。磨刀不误砍柴工,且让他们先去到修罗道吧。时辰未到,胜负未分,谁能笑道最后还不一定。”宁浥尘声音微弱,语气却坚定。她必不能叫宙洪荒失望。若就这样死在了这场择选中,便太对不起宙洪荒对她的付出了。往后,还怎么还他这样大的恩情?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阿浥,在里面吗?”是宙洪荒的声音。
兰儿闻声,立刻去给他开门,而没看到宁浥尘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憔悴的容颜,胡乱整理了仪容。
宙洪荒进来后径直穿过了珠帘,走到宁浥尘身旁。兰儿十分贴心地搬了凳子,让他坐下。宁浥尘不由得特意看了兰儿一眼。
兰儿知趣退下了。
宙洪荒并未说话,只是伸手去轻触她的脸,有移到头顶,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深厚的魔之力透过天灵不断渗下,修复滋养着她废墟般的身体伤势。很快,一张脸重新有了血色。
宙洪荒的语气满是心疼:“你回到紫陌青门时,我便察觉到你受了不轻的伤。就这样,怎么去和那八人斗智斗勇,在强大的阿修罗的守护下拿回女娲石?”
“又让你担忧了。”宁浥尘如小鹿般望着他,大大的眼睛中透着歉意。
见她此般模样,宙洪荒便不忍再继续苛责于她,只好换下严厉的神色,眉目间多了一份温情:“罢了,你再怎么折腾,还有我在背后。斐夜和其他人都已出发,方才又在外面听闻你仿佛有些想法,你预备如何?”
宁浥尘道:“既然阿修罗突然病重,且此消息被故意封锁下来,说明做下此事之人身份也不一般。听闻阿修罗王膝下有七位王子,至今没有立储。他在王位上坐久了,下面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我预备先接近王室成员,想法子结实一位王子,先将此事来龙去脉查个一干二净。”
宙洪荒点头:“摩诃身为阿修罗王,获得万千阿修罗的敬仰,却被自己的亲儿子们算计了一回。迦琐罗是摩诃的第七个王子,善良而勇猛,他无心于王位。或许是你可利用的最佳人选。”
宁浥尘感激地看着宙洪荒,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早就听说阿修罗女的艳名,若此番能顺利回来,该给君主带一个。”
她现在竟可以自然轻松地与自己玩笑了。宙洪荒心中大悦,面色还是保持着温和:“你此行辛苦,切记照顾好自己,这样的特产还是别给我带了。倒是你,小心别被好色的男阿修罗扣下了,乐不思蜀。”
“阿修罗女美艳,阿修罗男丑陋,我才看不上。”宁浥尘说着,便起了身,然后再盈盈向着宙洪荒行了一礼:“君主,我便去了。”
她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了女人汤。
宙洪荒默默道:“你只管去吧,一切,有我安排。”
修罗道内,一位白衣少女如一阵风般刮至。
细看长相,和宁浥尘一模一样。可她的眉间贴着一颗赤豆般大小的红点,浓密的黑发低低地编了鱼骨似的粗长的辫子垂在背后,显得风情十足,颇具媚态。一字的上衣包裹着玲珑的身形,露出好看的肩膀和细致的腰身。行走间,裹身的半裙勾勒出甜蜜诱人的臀部,媚而不俗。与宁浥尘往日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一手抱着一只陶罐,夹在腰间,摇曳多姿地往一群粗布褐衣的老妪所在之处走去。老妪们原是在淘金,一面打捞起河里或湖里的淤泥后,在淘盘将淤泥洗涤,以便找出淤泥里的天然金沙。
她走到她们的上游,将陶罐浸入干净的河水,开始清洗。
“听说了吗,迦琐罗王子失踪了。”
“据说伟大的阿修罗王病了,迦琐罗王子为他寻找草药去了。”
“我可听说是他害了阿修罗王,被其余几位王子发现了,羞愧又害怕,所以逃跑了。”
“不是这样的,分明是……”
老妪们你一眼我一语,纷纷发表着滔滔不绝的言论探讨此事,谁也说服不了谁。
白衣少女得到了关键情报:迦琐罗王子出逃了,目前下落不明。
她将陶罐中灌满水,轻轻一托,便将之顶在了头上。她开始稳稳地行走,一滴水都没有流下来。
老妪们的目光被这一道清丽美好的风景吸引,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多么美丽的少女,我年轻时也是这般模样。”
“你头发一直那么少,看她那又粗又长的辫子,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们瞧她那星星般明亮的双眼,花儿般红艳的嘴唇,活脱脱就是年轻的我!”
“拉倒吧,你那塌鼻子小眼睛,跟她哪里像了。看她白雪般的皮肤,最像的人还是我。”
“……”
老妪们你一眼我一语,谁也争不过谁。
日光明媚倾城,照射的青色的阿卡湖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边,点点碎金在水面雀跃,格外绚丽动人。
头顶陶罐的白衣少女姗姗走来,白皙鲜嫩的裸足踩在米色的沙滩上,留下一个个精致的脚印。
“没想到,阿修罗道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她的眼睛遥望着阿卡湖面,仿佛也缀满了闪闪发亮的星辰。
走着走着,忽见前方有个什么东西横躺着。
走进一些才发现,那竟是个人。少女过去,发现是个男人,而他满身是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此时因愈合结痂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健硕,有着健康的麦色肌肤。他及肩的头发乌黑浓密,有着好看的卷曲弧度。双足赤着,左脚戴着一只不知何种金属材料制成的棕绿色脚环。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只是眼睛闭着,显得睫毛尤其浓密纤长。小而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因干裂而出了血。
忽然,他常常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般动了动。
“水……我要喝水……”
他口中发出极其模糊细微的声音。
少女却仿佛而力过人,听清了他所说的。她将陶罐从头顶取下,半蹲在他身边,用手鞠了一捧清冽的水,往他嘴边送去。水流顺着她的指尖,划过男子的唇。她就这样给他喂了好一会儿水。
男子恢复了一些知觉,努力想睁开眼,却只是半睁。朦胧间,只看到身旁有一团白影,目光再清明些,便看到白影原是个女子,她美丽突出的锁骨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美艳蝴蝶。
男子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脸。
少女忽然起身,抱起装了水的陶罐,渐渐走远了。
男子十分不舍,然后意识渐渐模糊,又昏了过去。